天光尚在夜与昼的缝隙里挣扎,庭院中一片青蒙蒙的幽光。
又一声清叱,再度划破了这片静谧:
“点化金石为骨,赋死物以杀伐之魂——兵!”
李燕归盘坐在自己石室的蒲团上,将最后一丝地气缓缓归入丹田,这才睁开眼。
他推开石门。
许自修正立在庭院中央那口古井旁,身姿挺拔如松。
晨间的微寒在他眉梢结了一层极细的霜,他却恍若未觉,只专注地盯着身前地面。
他双手掐着一个极其古怪,甚至有些别扭的印诀——非道非佛,更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残章断句。
指尖灵光流淌,牵引着地上的几块碎石与两三截枯枝。
石块滚动着,自动寻到合适的位置,垒砌成粗糙却分明的头颅、躯干、四肢,枯枝则咔嚓轻响,贴合上去,化作细长的臂骨,腿骨,甚至有两片薄石片自发立起,附着在“手臂”末端,凝成了两柄虽粗糙却寒光隐现的狭长石刃。
眨眼间,一个约莫半人高的石木小人便赫然成形。
它并非呆立不动,甫一成型,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简陋的意志,挥舞起那对不成比例的“石刃”,就地演武。
没有章法,只有一种纯粹的“杀伐”意念。
石刃破空,发出短促尖锐的嗤嗤声,小人腾挪劈砍,招式狠辣狂野,犹如疯魔乱舞。
然而,这般“威风”只持续了不到三息。
许自修的眉头微蹙,指尖灵光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正舞得虎虎生风的小人,动作陡然一僵,随即像是失去了核心的牵引,“砰”、“砰”、“砰”几声闷响,毫无征兆地互相撞在了一起。
石块崩散,枯枝断裂,重新变回一地狼藉的碎石与木屑。
只是这些碎屑并未完全沉寂,犹自在地上微微跳动,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股被强行赋予的“杀伐之魂”,不甘就此湮灭,却又再无法凝聚成形。
许自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在清寒的晨光中凝成一道白练。
他松开印诀,手指有些发僵。
李燕归这才慢悠悠踱步上前,靴尖踢了踢一块还在轻微弹动的碎石,石头不甘地滚了两圈,终于彻底不动了。
他咧嘴一笑,拍了拍许自修的肩膀,语气满是促狭:“这术法有意思,你下次跟别人对阵的时候多摆几个小人,吓不死人也笑死人。”
庭院幽光里,许自修看着一地散乱碎石枯枝,又看了看自己微微发热的指尖,并未理会李燕归的调侃,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思索与不甘糅杂的微光。
这“兵”字诀,看来远不止“点化”死物那般简单。
赋魂易,控魂难,凝形易,持久难。
李燕归还想调笑,手掌触碰到许自修的肩膀,传来的感觉却与先前截然不同,笑容一僵。
以往的许自修,气息清澈平和,如同山涧清泉,虽也绵长,却能让人轻易感知其流淌的脉络与温度,是一眼可见的温润。
而今......
手掌之下传来的,是一种沉。
不是笨重,而是如深潭之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蕴藏着难以测度的深度与质量。
气息流转间,绵长得近乎凝滞,仿佛与脚下这片古老大地产生了某种更深沉的共鸣,呼吸节奏都带着大地的脉动。
更奇异的是,在这份沉凝之下,李燕归敏锐地捕捉到一股勃勃到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生机。
那生机并非张扬外放,而是被牢牢锁在那沉静的表象之下,如同深埋地底的春种,于寂静中积蓄着破壳的力量。
生机之中,又隐隐透着一丝极内敛、却无法忽视的锋锐,像是藏在古旧剑鞘中的新磨刃口,寒光只在最细微的颤动中泄露分毫。
若非他亲身触及,有意查探许自修修行进展,单凭目视与神念扫过,竟浑然不知他气息已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燕归手掌传来的那丝细微却清晰的探查之意,如同无形的蛛丝,悄然拂过许自修此刻异常敏锐的感知。
许自修面色未改,不动声色踏前一步,恰好让李燕归正欲深入探查的手掌,因这细微的距离变化而自然地滑落。
李燕归将手负后,啧啧称奇,没有声张。
石室的门渐渐推开。
秦箫余,盛长风,故乡明,今日皆是不约而同着一身劲装。
秦箫余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许自修。
他正盯着地上毫无半分趣味的石子,居然没有似往常一般投来打量的目光。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昨日都收到命令,辰时在此等候城主,传那门吐纳法门。
许自修斜倚在门框边,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李燕归身上,眉间却无意识地蹙起。
旁人只当他心不在焉。
他只是在观察。
把李燕归看作石人,观察举手投足间肢节活动的细微韵律——肩胛如何带动臂膀,足跟如何借力转身。
许自修并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师尊不在身旁,独自修炼兵字诀,便也就是这般投石问路。
见李燕归转身时的腰脊发力,心中似有所触,刚有了一点模糊的头绪,正欲再度掐诀体悟——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抬眼,便见许送染已至院中。
许自修当即收敛心神,起身朝来人走去。
动作间全神贯注,浑然未觉身侧有人正悄悄伸出手指,朝他后腰的方向作势欲戳。
那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终是落了空。
秦箫余神色未变,指尖自然收回,垂于身侧。
只是眉头仍不由自主地轻轻一蹙,随即被她迅速抚平,快得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她迈步向前,沉默地站入已自觉排成一列的队伍中。
许送染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沉静而具分量,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一瞬。
他并未多言,径直开口,声音平稳清晰:“今日传尔等吐纳之法,名为“敛周天”......”
五人悟性有高有低。
悟性高者,如故乡明,在听完的那一刻,便纯熟于心。
许自修是众人中学习的最慢的,待他从吐纳中睁开眼,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面色如常,轻轻颔首。
“不错。”
许送染仍是夸了一句,“诸位,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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