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途中,许自修好似后知后觉了什么,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秦箫余。
只是刚堪并肩,秦箫余就加快脚步,往前走了。
许自修一愣,只得跟上,低声问着,“师姐?”
秦箫余恍若未闻,连眼睫都未颤动一下。
许自修心头茫然,不知哪里又触了她的逆鳞,只好默然跟在一旁,不再出声。
秦箫余嘴角微抿,更不想理会他了。
许送染停下脚步。
众人抬头望去。
眼前是一片异常开阔的校场,但与寻常操演之地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摩擦的细响,灵火灼烧的微鸣,以及油脂,矿石,硝石混合的独特气味。
目光所及,尽是正在整备的修士。
他们大多年岁不轻,脸上刻着北境风沙与战火独有的粗粝与沉稳。
境界或许参差,但动作皆利落精准,擦拭刃口,检查符阵连接,调试机括簧片,眼神凝练如铁,扫过手中法器时,如同凝视并肩多年的老友,与最开始见到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偶有几个与许自修年纪相仿的年轻修士穿梭其间,腰间清一色系着深灰色厚布围裙,上面沾满了各色油渍,金属碎屑,或搬运材料,或在一角跟着老师傅打下手,神情专注,额上见汗也不敢抬手去擦。
许送染并未在此停留,径直引着众人走向校场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以整块整块未经雕琢的北境黑岩垒砌而成的房屋,形制粗犷,门口不见守卫,但许自修敏锐捕捉到,至少四道隐晦的神念,从不同方向无声扫来,在他身上,稍作盘旋,如同无形的探针,随即又如潮水般退去,复归沉寂。
踏入黑岩房屋,光线骤然昏暗下来,温度却陡然攀升。
空气干燥而灼热。
正中,是一座以阵法牢牢约束的地火池,赤红近白的火焰安静而狂暴地燃烧着,将整个空间映照得红光摇曳,人影在岩壁上被拉扯成扭曲跳动的巨人。
许自修感觉到体内元阳韵道诀此刻活跃了许多,不由得凝眸看向地火池。
火池旁,一道身影佝偻如虾,却稳如磐石。
那是一位赤着上半身的老者,古铜色的皮肤被火光镀上一层流动的暗金,肌肉并非贲张,而是如老树根须般虬结盘错,充满了岁月的韧性与力量。
他身上布满了各种疤痕——烫伤,割伤、甚至某种利器穿透留下的孔洞,与淋漓的汗水一同,在火光下闪烁着同样触目惊心的光泽。
他正用一柄与其瘦小身形极不相称的巨大乌黑铁钳,夹着一块烧得通体透亮、仿佛内蕴熔岩的奇异金属胚,凑到眼前,仅以肉眼细细端详。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聆听金属内部晶体重组的天籁,世间万物皆已虚化,唯余手中这块炽热之物。
许送染停下脚步,对着那沉浸于火焰与金属世界中的背影,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敬重:“严老。”
被称作严老的佝偻老者,头也没回,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糊的“嗯” ,算是听到了。
他的全部心神,依旧系在那块即将决定形态的金属胚上。
许送染早已经习惯,不以为意,转身对许自修等人道:“这位是严葬,严老。拒魔城斥候营八成以上的法器,追魂索命的,保命逃生的,皆出自他与他门下弟子之手。”
众人神色一肃。
目光再次落在那道与火焰几乎融为一体的佝偻背影上时,已带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在这座以生死为常态的城中,能得城主如此介绍,其分量可想而知。
许自修率先拱手,声音清朗:“琳琅日月宗,如梦令,许自修,见过严老。”
秦箫余、李燕归、故乡明、盛长风也依次报了词牌与名姓。
直到此时,严葬才仿佛终于从那块金属胚中抽回了一丝心神。
他并未回头,只是握着铁钳的手臂肌肉微微一绷,将那炽热的金属胚缓缓浸入一旁冒着刺鼻白烟的黑色淬火液中,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巨响,白雾蒸腾,瞬间模糊了他的身影。
雾气稍散,他才用那沙哑如铁石摩擦的声音开口,依旧没有看他们:“游击斥候?”
许送染代为回答:“是。故来请严老,为他们打造隐龙束。”
“隐龙束?”李燕归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忍不住低声问道。
严葬终于转过身。
他的脸同样布满皱纹与火燎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中深邃幽远。
许送染解释道,“一个腰带。斥候的命,一半系在它上面。具体如何,日后严老自会分说,或着...你们自己用的时候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极力放轻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轻甲的年轻修士出现在门口,神色恭谨,对着许送染的方向低声禀报:“城主,监正找您。”
许送染眉看向严葬,略一颔首:“严老,这五人便交与您了。”
不再多言,转身随那年轻修士快步离去。
严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开口,声音再房间里回荡,“主修什么?五行、风雷、还是旁的偏门路数?”
秦箫余语气清冷如常:“水属。”
“金属。”李燕归接口。
故乡明的声音低沉平稳:“土属。”
最后是盛长风,他略一沉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金、火双属。”
严葬听罢,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继而目光落在许自修身上。
许自修定了定神。
他本是土木灵根,不过自身灵根不显,修炼的是元阳韵道诀,有余婉音的水运,还有木木......
许自修抬起头,选择了保守回答:“晚辈水,火,木。”
地火池的火焰,似乎在这一刻轻轻“噼啪”爆响了一声。
几人的视线有了微妙的变化。
李燕归稍稍抬头,故乡明一手负在身后,盛长风目光直直打向许自修。
秦箫余闻言,睫毛轻轻一颤,眨了眨眸子。
严葬看了他一眼,问道,“都不属?”
许自修解释道,“如果可以,晚辈想要此三属的隐龙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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