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雨已停歇。
一夜狂暴的洗刷,让整座京城像是被剥去了一层浮躁的尘埃,连空气里都带着一种清冽而肃杀的湿意。
赵嬷嬷为我捧来一身素白深衣,没有半分纹绣,干净得如同一张等待落笔的宣纸。
我由着她为我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妇人发髻,拔下所有珠翠,只取了一根荆钗,轻轻绾住。
镜中人面色平静,眼底却沉淀着昨夜风雨的余韵。
我没有用早膳,而是亲手从书房的暗格中,捧出了一方案牍大小的无字灵位,紫檀木质地,入手冰凉。
当我抬着它走出书院大门时,长街之上,已是人头攒动。
没有喧哗,没有口号,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数百名百姓自发地站在街道两侧,他们中有提着菜篮的大婶,有扛着扁担的货郎,有牵着幼童的寡母,也有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
他们手中,无一例外,都提着一盏昨夜我命人分发的纸灯,上面用最拙劣的笔迹写着三个字——凤栖梧。
昏沉的晨光下,那一点点微弱的烛火汇聚成河,沉默地流淌在天子脚下。
“山长,官府的人来了。”赵嬷嬷低声提醒。
几队巡城卫兵手持水火棍,面色紧张地围了上来,为首的校尉看着这诡异的阵仗,额上全是冷汗。
他想呵斥,却不知从何开口。
“官爷,”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地开了口,“我们……我们都是昨夜梦见了贵妃娘娘,娘娘说心头冷,让我们提着灯,陪她走一程。这……这也犯王法吗?”
一言既出,人群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
他们言之凿凿,神情敬畏,仿佛阻拦他们,便是与鬼神为敌,是逆天而行。
校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能咬着牙,挥手让兵士们让开一条路。
我抱着灵位,一步步向前。
人群如潮水般自觉地跟在我身后,汇成一股无声的洪流,朝着皇城的方向涌去。
就在这时,远处高耸的钟鼓楼上,竟悠悠然响起了《安魂引》的曲调。
那苍凉古朴的乐声,正是我前几日在书院讲经时,对着满堂学子随口哼过的前朝残谱。
弹奏它的老乐师,此刻正用他毕生的技艺,为我,也为这满城不平的意念,送行。
我抬眼望去,太庙那巍峨的琉璃瓦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高高的宫墙之上,一个玄色的身影凭风而立,宛如一尊被孤寂侵蚀的雕像。
是夜君离。
隔着遥远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那道交织着震痛、惊疑与无力的视线,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密不透风地将我笼罩。
他终究,没有下令阻拦。
我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万民为证”状态已进入临界——当前参与见证者已达三千二百一十七人,民心所向,足以构成“民意铁证”!】
太庙门前,禁军如临大敌,却终究不敢对这数千“被鬼神托梦”的百姓动粗。
我独自一人,抱着灵位,踏上了那九十九级汉白玉石阶。
偏殿之内,香火鼎盛,供奉着历代功勋宗亲。
我没有走向任何一个显赫的位置,只是将那尊无字灵位,轻轻安置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面向主祭坛的方向。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穿透缭绕的香烟,清晰地响彻在整座空旷而庄严的大殿之中:
“今日,民女苏清莲,不为告状,不为造反,只为替二十年前凤栖梧中的亡魂问一句——贵妃,是否真有罪?先帝,是否真无情?”
“若无罪而诛,无辜而焚,那这庙堂之上供奉的,便不是护佑江山的神明,而是吃人的规矩!”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殿内那二十四座高达数尺的青铜烛台,上面的火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熄灭!
整座大殿瞬间陷入昏暗,唯有我供奉在角落的那盏小小纸灯,火光猛地暴涨三尺,光芒炽烈,亮如白昼,将我素白的身影映照得宛如神只。
“天……天示异象!”随我进殿的太常寺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冲着主位连连叩头,口中语无伦次。
我心中冷笑。
天意?
不过是人心罢了。
赵嬷嬷昨夜悄悄在那灯芯里掺入的“磷火粉”,本是宫中驱邪仪式上用的秘技,遇阴气自燃。
他们用这套把戏糊弄了百姓百年,今日,我便用它来烧穿他们心底的虚妄。
大戏唱罢,我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从侧殿的阴影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我说!老奴什么都说了!”那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宦官,他用额头死命磕着冰冷的金砖地,发出沉闷的响声,“贵妃娘娘没有害人……她……她是替陛下试药才死的啊!那道废黜太子的诏书……是陛下亲口,亲口命孙福安那个老阉贼烧掉的!因为太子勾结外敌,证据确凿!”
他嘶吼着,额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可陛下怕史书记载他担上杀子之名,才……才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了娘娘!”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我能感觉到,墙头之上,夜君离的身形剧烈一震,几乎要从那高处跃下。
我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崩溃的老人,良久,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曾是凤栖梧的掌灯太监,贱名李守仁。”
我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转身向殿外走去。
当我跨出那高高的门槛,沐浴在愈发明亮的日光中时,一句话语如羽毛般,轻飘飘地散在风里。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秘密——只有不敢承认的谎言。”
系统界面悄然在我眼前弹出,一行猩红的倒计时,带着某种催命的意味。
【“咸鱼翻身·逆流模式”剩余时限:半日。】
我握紧了袖中那枚被体温捂热的玉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够了。
剩下的这点时间,足够我把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江山,彻底摇成一场漫天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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