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牲口棚顶的破洞漏下来,落在陈远脸上,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打转。
他几乎一夜没睡。肋骨的疼痛像有个小锤子在骨头缝里敲,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疼。老藤给他做的固定很粗糙,但好歹让断骨不会乱动。他靠着发霉的草料堆,手里摩挲着时痕珏。玉珏温温的,没什么异常反应——灯影卫应该没追到这里。
身边,阿草抱着丫妹蜷缩着,母女俩都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烟灰和泪痕。丫妹的小手紧紧攥着阿草的衣角,即使在睡梦里也不肯松开。
老藤蹲在棚子口,独眼透过墙缝盯着外面。他一夜没合眼,像条老守夜的狗。
晨光渐亮,窝棚区开始有了动静。远处传来咳嗽声、泼水声、婴儿的啼哭声,还有锅碗碰撞的脆响——穷苦人的一天开始了。
“该动了。”老藤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白天灯影卫不敢明着活动,他们那身皮和灯笼太扎眼。趁现在,我把阿草和孩子送走。”
陈远挣扎着坐起来,每动一下都疼得抽气。他看向阿草,阿草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阿草,”陈远声音很轻,“你跟老藤走,去那个婆婆家躲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别出来,别打听。照顾好丫妹。”
阿草眼圈又红了,但她用力点头:“远哥,你……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陈远勉强扯出个笑,“我们命硬。”
老藤走过来,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硬饼子,塞给阿草:“路上吃。”他又看向陈远,“你在这等着,别出去。我送完她们就回来,顺便探探路,看看矿坑白天什么情况。”
“小心点。”陈远叮嘱。
老藤点点头,带着阿草和丫妹,从牲口棚后面一个被杂草遮掩的破洞钻出去。陈远透过墙缝看着他们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窝棚巷道里,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靠在草料堆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但脑子停不下来,反复推演晚上的行动。
吴三的话能信几分?他说玉板能抵抗黑水侵蚀,有什么依据?压制黑水的办法又是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陷阱,他和老藤下去就是送死。但不去,灯影卫迟早会找到他们——那些鬼东西对玉板的感应太强了。
还有照身贴。吴三说能帮他们弄到,怎么弄?伪造?偷?还是……杀人抢?
陈远摇头。现在想这些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准备工具。
他摸了摸怀里,只剩下老藤给的那点草药渣子,还有吴三留下的药瓶碎片——昨晚扔出去砸油灯了。肋骨需要更好的固定,下矿坑需要绳子、火把、防身的家伙……
这些都得弄到,还不能引起注意。
他睁开眼,打量这个废弃的牲口棚。棚子不大,除了发霉的草料,就是些破烂的木架、陶片,角落里还有半截生锈的犁头。
陈远忍着疼,慢慢爬起来,在棚子里翻找。草料堆底下,他找到几截还算结实的麻绳,虽然老旧,但没烂透。木架拆了,可以做成两根短棍。那半截犁头锈得厉害,但磨一磨,也许能当个开路的凿子。
工具简陋得可怜,但总比没有强。
他把东西归拢到角落,又坐回草料堆上,开始用短剑削磨木棍。每用力一下,肋骨就抗议似的疼。他咬着牙,额头的汗滴下来,落在手里的木棍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爬到头顶,又慢慢西斜。棚子里闷热起来,苍蝇嗡嗡地围着草料堆打转。
老藤还没回来。
陈远心里开始不安。送个人要这么久?是不是出事了?被灯影卫发现了?还是……吴三那边有变?
他握着短剑,盯着棚子口,耳朵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窝棚区的白天嘈杂而压抑。哭闹声、争吵声、远处工地上监工的吆喝声、还有偶尔响起的、沉闷的凿石声——那是城西修渠的工地。一切都正常,至少听起来正常。
但越正常,越让人心慌。
就在陈远几乎要忍不住出去找的时候,墙缝外闪过一道影子。
老藤回来了。
他从破洞钻进来,满身尘土,独眼里带着疲惫,但没慌乱。
“送到了?”陈远问。
“嗯。”老藤在草料堆上坐下,从怀里摸出个破水囊,灌了几口,又递给陈远,“那老婆子还在,记得我的恩。我把阿草和丫妹藏在她家地窖里,给了她两个贝币——昨晚从横肉脸身上摸的。她答应照看三天。”
陈远松了口气:“矿坑那边呢?”
“白天有官差把守。”老藤抹了把嘴,“说是废弃矿坑危险,禁止闲人靠近。但我绕到北坡看了,把守的人不多,就两个,懒洋洋的,离青石崖还有段距离。灯影卫的人没看见,估计躲在哪睡觉。”
“吴三呢?”
“没见。”老藤皱眉,“但我回来时,在巷子口看见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叠起来的葛布,递给陈远。
陈远展开葛布,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图——是矿坑内部的结构,几个弯道,一个深坑,深坑旁标着个三角符号,应该就是源石的位置。图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子时,青石崖下东南二十步,第三块松动石板下,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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