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的？”陈远问。
“应该是。”老藤点头，“就放在巷口那棵歪脖子树杈上，用石头压着。这小子，神出鬼没。”
陈远仔细看那图。矿坑内部比想象中复杂，有好几个岔路。源石的位置在最深处，要经过一段狭窄的通道，通道旁边标注着波浪线——应该是黑水。
“他说有东西，”陈远沉吟，“是压制黑水的办法？还是照身贴？”
“去了才知道。”老藤看向他，“你伤怎么样？晚上能行？”
“不行也得行。”陈远咬牙，“工具我找了点，绳子、棍子、还有半截锈犁头。火把怎么办？”
老藤从怀里摸出两个小陶罐，里面塞着浸油的破布：“我从那老婆子家顺的。油不多，但够烧一刻钟。还有这个——”他又摸出个小皮囊，晃了晃，里面发出液体晃动的声音，“烧酒。下坑前喝两口，驱寒壮胆，万一受伤也能消毒。”
准备得比陈远想象中充分。老藤到底是老江湖。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检查工具，磨利刃口，整理绳子。陈远把找来的麻绳接起来，大概有三四丈长，勉强够用。老藤把木棍一头削尖，又在火上烤硬，做成简陋的矛。
天色渐渐暗下来。窝棚区升起寥寥炊烟，空气里飘着劣质粟米粥的味道。远处传来收工的梆子声，还有兵卒巡逻的脚步声——宵禁快到了。
陈远和老藤就着凉水，分吃了最后一点干粮。饼子硬得像石头，噎得人直伸脖子。
“老藤，”陈远忽然开口，“如果……我今晚没上来，你带着阿草和丫妹，还有玉板，往东走。别回秦邑，也别去大城，找深山老林躲着。”
老藤独眼盯着他：“别说丧气话。”
“不是丧气话。”陈远声音平静，“得做最坏的打算。玉板不能落在灯影卫手里，阿草和丫妹……得有人护着。”
老藤沉默许久，才瓮声瓮气地说：“要死一起死。我这条命是你从山里捡回来的，要丢，也丢一块。”
陈远心里一热，没再说什么。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窝棚区渐渐安静，只剩下零星的狗吠和更夫遥远的梆子声。
子时快到了。
陈远把短剑插回后腰，老藤背上绳子和火把，两人一前一后，钻出牲口棚，融入浓稠的黑暗里。
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们贴着墙根阴影，像两道幽灵，快速向城西移动。
越靠近矿坑，那股熟悉的金属锈蚀味越浓。空气中还多了一股潮气，带着土腥和某种说不清的腥甜——是黑水的味道。
北坡青石崖在夜色里像一头蹲伏的巨兽。两人躲在乱石堆后，仔细观察。白天把守的官差已经撤了，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声掠过石缝的呜咽。
“东南二十步，第三块松动石板。”老藤低声重复。
两人猫着腰，借着惨淡的星光，数着步子，找到那块石板。石板有桌面大小，边缘长满苔藓。老藤用短剑撬了撬，果然松动了。
他用力掀开石板。
下面是个浅浅的土坑，坑里放着两样东西：一个小陶瓶，还有一卷用皮绳捆着的竹简。
陈远拿起陶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硫磺和草药的味道。是吴三说的压制黑水的东西？
他又拿起竹简，解开皮绳，展开。借着微弱的星光，能看见上面写着字，还有几个粗糙的指印——是照身贴！一共三份，名字分别是“远”、“藤”、“草”，籍贯写着“东葛乡”，日期是新的，印鉴齐全。
吴三真弄到了。
但竹简下面，还压着一张更小的皮纸。陈远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下去后，无论听见什么，别回头。拿到源石就上来，别碰黑水里的影子。灯影卫亥时换岗，子时前半刻最松懈。祝好运。”
没有落款。
陈远把皮纸攥紧，塞进怀里。他看向老藤，老藤独眼里闪着决绝的光。
“走。”陈远说。
两人背好工具，拿着火把和陶瓶，走向矿坑边缘那个黑黢黢的入口。
洞口像一张巨口，往外冒着阴冷潮湿的气息。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陈远最后看了一眼夜空，星辰稀疏，月亮被云层遮住，只透出一点朦胧的光晕。
然后，他点燃火把，第一个踏进了黑暗。
（第13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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