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推动轮椅，车轮碾过门槛处细微的凸起，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外面开始下雨，雨点砸在窗纸上啪啪作响。
她把轮椅停在床边，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摸到暗格边缘。刚才收到的那粒豆子已经被她捏碎了，粉末藏在掌心，现在还沾在皮肤上。她低头看了一眼，三个字“别信他”已经模糊不清。
她不想信。
可她又不得不靠他。
腰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刀在里面搅。她闷哼一声，手指猛地扣住轮椅扶手，指节发白。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滴在衣领里。
这不是普通的蚀骨香发作。
这次更狠，疼得她眼前发黑，呼吸都变短了。她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她伸手去够床沿，身体一歪，差点从轮椅上摔下去。
就在这时，萧绝从屏风后走出来。他换了干衣服，头发还是湿的，正用布巾擦着。看见她脸色不对，他停下动作。
“怎么了？”
姜晚没答话。她咬紧牙关，试图自己撑过去。可掌心旧伤突然裂开，渗出带金丝的血。她喘了口气，终于开口：“血……给我。”
萧绝走过来，挽起袖子，把手腕递到她嘴边。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张嘴咬了下去。
鲜血涌进口中，温热，带着铁锈味。疼痛立刻减轻了一些，但她没松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陷进他皮肤里，血流得更快了。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整个屋子。
就在那一瞬间，姜晚抬眼，看见萧绝后腰的衣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露出一小块刺青。那枚巫族烛阴纹正在发红，像心跳一样一跳一跳。
她愣住了。
与此同时，她掌心血纹也烫得惊人，和刺青的节奏完全一致。
她松开嘴，舌尖还沾着血。她盯着自己手掌，又抬头看他后腰。雨水顺着他的脊背流下来，刺青颜色慢慢褪回暗褐色。
“你的血……”她声音有点抖，“和我的毒……”
萧绝收回手，没说话。他转身拿了干净布巾，轻轻擦她脸上的汗。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她。
“还疼吗？”他问。
姜晚没答。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想起谢沉舟送来的罐子，明明是火药底料却被毒豌豆引爆；想起浮尸身上那个“戌三真”的绢条；想起羊皮卷上写的“双生血脉引蛊潮”。
这些事都不是巧合。
她的蚀骨香需要皇族血缓解，而萧绝偏偏就是那个总在她发病时出现的人。他不怕她的毒，不躲她的血，甚至愿意割腕喂她。
最奇怪的是，他后腰的刺青会跟她掌心血纹同时发热。
这不像只是解毒。
更像是……某种绑定。
又是一道雷响。窗外雨下得更大了，水顺着屋檐往下淌。
姜晚抬起手，看着掌心血纹一点点退去。她忽然伸手，抓住萧绝的手腕。
“转过去。”她说。
萧绝看了她一眼，没动。
“让我看清楚。”她语气硬了些。
他沉默几秒，最终转过身，背对她站着。
姜晚凑近，手指轻轻碰他后腰。刺青还在微微发烫，摸上去像一块烧热的铁片。她沿着纹路描了一遍，发现轮廓和她掌心血纹几乎一样。
不是相似。
是同一个图腾。
她缩回手，呼吸有点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毒发，萧绝都会准时出现。不是因为他守着她，而是他的身体也在反应。
他们的血，他们的毒，他们的伤，全都连在一起。
这不是偶然。
也不是简单的解毒关系。
她抬头看他背影，忽然觉得陌生。这个男人表面上暴戾洁癖，讨厌脏东西，却一次次让她咬破手腕，从不清洗伤口。他收集她拍碎的砖块，给她的轮椅装连弩，甚至在她昏迷时守在床边不走。
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他们之间有问题，但他不说。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她问。
萧绝没回头。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刺青，动作很轻，像是在确认它还在不在。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他说。
姜晚冷笑：“所以你是等我自己发现，还是打算一辈子装不知道？”
萧绝转身，面对她。他脸上没有平时那种冷笑或怒意，反而很平静。
“如果你没中毒，我也不会靠近你。”他说，“但你现在问我瞒了什么，不如先想想，你偷我私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被反钓？”
姜晚一怔。
她确实以为自己在钓他私库，结果反被他养着解毒。她一直觉得是自己聪明，步步为营，可现在看来，每一步都在他眼皮底下。
包括她今晚的怀疑。
包括那粒“别信他”的豆子。
说不定也是他设的局。
她盯着他手腕上的齿痕，血已经止住了，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
“下次别咬这么狠。”他说，“我会疼。”
姜晚瞪他：“你还知道疼？那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醒来看见你这张脸有多烦？”
“知道。”他点头，“所以我给你装了弹簧椅垫，坐起来舒服点。”
姜晚愣住：“你什么时候干的？”
“你睡着的时候。”
她立刻低头检查轮椅坐垫，果然摸到一处微凸的机关。她按下，椅子轻轻弹了一下，像在蹦床。
她抬头看他，想骂他多管闲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人一边给她埋线索，一边又偷偷改善她的轮椅；一边让她怀疑他，一边又用自己的血救她；一边藏着秘密，一边又把弱点暴露给她看。
他根本不是在防她。
他是在等她自己走过来。
雨声小了些。
姜晚靠回轮椅，闭上眼。毒劲过去了，但脑子更乱了。她刚拿到一点真相，却发现背后还有更多谜题。
她睁开眼，看向萧绝。
“你的刺青，什么时候开始跟你身体有反应的？”她问。
萧绝站在原地没动。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后腰。
“从第一次你咬我那天。”他说，“它就开始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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