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把陶罐贴在胸口,三长两短的敲击声刚落,假山石缝里的湿苔已经凉透。她没再等青雀回应——那丫头向来挖坑比回话快——只将鸦背笺上的“查狼头”三个字嚼碎了咽下去,转身便朝冷宫方向疾行。
夜风卷着落叶打在裙角,她脚步未停,心却已沉下三寸。
萧绝认出了她的铜钱,还拿得出带血渍的狼头信物。这意味着千劫楼三年前的档案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而她这个“已死”的玄枭首领,从踏进冷宫第一天起,就在他眼皮底下演戏。
可眼下顾不上算这笔账。
她指尖摩挲着袖中那片鸽羽,朱砂染得极讲究:七分浓、三分透,正是《烛阴六十四暗语》里“朱七为袭”的标记。三年前剿灭北境走私队时,她亲手烧过一整笼同款信鸽,连羽毛都碾成粉撒进了护城河。如今这根羽毛出现在户部税银旁,说明有人复刻了她的旧档,还敢拿边关军情当赌注。
她一脚踹开冷宫偏殿的暗门,反手锁死机关,从陶罐夹层抽出半卷泛黄的残页——那是她当年任务结束时偷偷藏下的底牌,上面记着每一只信鸽的羽色编号与对应口令。
油灯点燃,她将鸽羽平铺在案上,又取出醋液滴在残页边缘。墨迹渐渐浮现,一行小字跃出:“雁门线,戊七日动。”
她瞳孔一缩。
戊七?不就是户部那个被篡改账目的库房编号?
她立刻抽出笔,在鸦背笺上写下“雁门危,十日内”,笔锋未收,外头忽传来巡更梆子声。她抬手一弹,纸片落入火盆,灰烬飘起时,她已把陶罐倒扣,压住最后一星余烬。
“十日太久了。”她低语,“蛮族若真动手,必在粮车押运途中点火。谢沉舟明日出宫……”
念头未落,肋骨深处猛地一抽,像是有根锈铁丝在骨缝里来回拉扯。她咬牙撑住桌沿,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浸湿了领口。
蚀骨香发作了。
偏偏这时候。
她迅速打开陶罐,从底部药泥夹层抠出一小撮镇骨散,干咽下去。苦味还没化开,门外竟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落地无声,偏偏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神经上。
是萧绝。
她心头一紧,抄起炭炉旁的药铲,故意将炉子踢翻。炭块滚了一地,药罐倾倒,黑糊糊的药渣洒满砖缝。她顺势弯腰咳嗽,一口黑血全吐进了废渣罐。
门开了。
萧绝站在月光里,披风未解,目光却直直落在她脚边的药渣罐上。
“无悲宗的标记,好玩吗?”
他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刮过瓷盘。
姜晚没抬头,只用鞋尖轻轻拨了拨炭灰,遮住自己嘴角的血痕。“陛下半夜巡查太医院,是怕御医偷懒,还是专程来看臣妾熬药?”
萧绝走进来,靴尖挑起一块烧焦的药引残片,指尖捻了捻。“镇骨散配龙胆草,再加半钱乌头——你这方子,和三年前玄枭首领用的一模一样。”
姜晚冷笑:“那陛下不如去查查太医院的药簿,看是不是每个病人都这么治。”
“不必。”他忽然蹲下,手指一抹罐底,沾上一点黑渣,“这里有个刻痕,阴契纹,和你种菜那个陶罐底下一模一样。”
空气凝住。
她知道他在试探。阴契是前朝暗桩联络的印记,本不该出现在药渣罐上。可那刻痕是她昨夜趁没人时留下的——为了确认这罐子是否被人动过。她没想到,他会盯得这么细。
“哦?”她抬眼,语气轻松,“原来陛下也爱在罐子上刻字?下次不如刻个‘此物归萧绝所有’,省得大家误会。”
萧绝盯着她,忽然笑了。
不是怒极反笑的那种,而是真笑出了声。
“你吐了血,还敢贫嘴。”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雁门关的事,不该你碰。”
“那该谁碰?”她直起身,毫不退让,“等卢尚书把军饷换成火油,再一把火烧了边关?还是等太后拿咱们将士的命,去喂她枕边那堆蛊虫?”
萧绝眼神一冷。
她知道戳到了痛处。
果然,他沉默片刻,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才停下:“明日谢沉舟押粮,你不准跟。”
门合上,风卷着灰烬打了个旋。
姜晚站在原地,没动。
她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印,可嘴角却翘了翘。
不准跟?
她偏要跟。
她弯腰捡起药渣罐,指尖一抹,将那道阴契刻痕彻底抹平。然后从陶罐夹层抽出一张新鸦背笺,蘸了点黑血,写下两个字:“粮道”。
纸条折好,塞进罐底夹层。
她知道萧绝迟早会搜她的东西。可正因如此,她才要把线索藏得明明白白——让他以为她蠢,才是最安全的活法。
她扶着墙缓了口气,蚀骨香的痛楚稍稍退去。窗外月色渐淡,五更将至。
她必须赶在出宫前把药配好,否则路上一旦毒发,别说查粮车,连站都站不稳。
她重新研磨药材,手却微微发抖。刚把乌头末倒入药钵,眼前忽然一黑,肋骨处再次剧痛,她猛地扶住桌角,另一口血涌上喉头。
这次她没吐在罐子里。
她张嘴,咬住袖中飞针,硬生生把血咽了回去。
不能留痕迹。
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她喘着气,继续捣药,一下,又一下。
药香混着血腥气在屋里弥漫。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巡更。
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她心头一跳,立刻扑到窗边。只见远处箭场方向,一道黑影正从墙头跃下,手里还拎着个包袱。
紧接着,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谢大人!您的裤子又被狼叼走了!”
姜晚一愣,随即笑出声。
是北邙王子来了?这倒霉催的,每次进宫都不得安生。
她摇摇头,正要回头,却发现药渣罐底那道被抹平的刻痕,竟在月光下隐隐泛出一丝红光。
她眯眼细看——那不是刻痕。
是血。
自己的血,渗进陶土后,竟与某种药粉反应,显出了半个符文。
她心头一震。
这罐子……被动了手脚?
她刚想伸手去摸,门外却再次响起脚步声。
这次,不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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