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的指尖还卡在假山石缝里,掌心贴着那片枯叶掉落的位置。她没动,连呼吸都掐在半截——那只绣金线龙纹的靴子就停在三寸之外,像一尊不动的门神,偏偏袖口一抖,露出半枚铜钱的边角。
十二道细齿,和她胸口那封密信内侧的凿痕,严丝合缝。
她差点笑出声。
这不巧了?前脚刚逃出地窖、后脚就被自己人拿命根子当诱饵钓鱼。更绝的是,钓鱼的还是个顶着暴君名头、实则满肚子算计的账房先生。
可眼下不是计较谁偷谁铜钱的时候。她得先搞清楚,这位陛下到底是真要清账,还是借火盆烧她。
念头刚落,远处钟鼓楼一声鼓响,勤政殿方向传来早朝散班的铜铃。脚步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是御前亲卫列队回撤。姜晚眼皮都没抬,只借藤蔓缝隙瞄了一眼——萧绝正从主道绕出来,龙袍未脱,手里却拎着个紫檀匣子,走得不急不慢,像去赴谁家茶席。
她立刻矮身钻进石洞深处,贴着湿苔岩壁滑行两步,掏出陶罐压在肋下。税银还在发烫,隔着衣料烙人,但她顾不上了。这节骨眼上,萧绝捧着个匣子独行,八成是要演戏。
果不其然,片刻后,大殿前广场响起一声厉喝:“户部伪账,当众焚毁,以儆效尤!”
姜晚扒开一块松动的青砖,从暗格里抽出一根细铁丝,轻轻拨开雕花窗棂。视线一清,她差点把铁丝掰断——萧绝站在火盆前,亲手掀开匣盖,将一叠黄纸扔进去。火苗“轰”地窜起,映得他半张脸通红,另一半却沉在阴影里,唇角微微扬着。
这不是怒,是演。
真怒的人不会站得这么稳,也不会在扔账册时故意让袖口一滑——那一瞬,铜钱又露了出来,边缘泛着冷光,像是专等着被人看见。
姜晚眯起眼。她认得这种手法,三年前千劫楼审叛徒,就是用一枚刻了标记的铜钱做饵,引蛇出洞。现在倒好,饵撒到她头上来了。
火盆里的纸页卷曲焦黑,隐约还能看出几笔朱批。姜晚盯着那字迹,忽然觉得不对劲——那不是她伪造的副本。笔锋太软,墨色太匀,连折痕位置都不对。这是另一份账。
也就是说,萧绝烧的根本不是她留下的东西。
她心头一跳,立刻意识到:他在替她挡刀。
卢尚书那边肯定也派了眼线,若看到真伪账被毁,必会放松警惕。可萧绝烧的是一份假中假,既安抚了敌方,又让她有机会继续追查真本。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得不可谓不妙。
妙是妙,但代价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刚想抽身退走,脚下泥土却“咯”地一陷——青雀挖的旧坑还没填,她这一挪,整块地皮都松了。她立刻僵住,手肘抵住石壁,硬是把重心拽了回来。
可已经晚了。
头顶藤枝一晃,那只绣金线龙纹的靴子又出现了,这次直接踩上了坑沿。
“玄枭首领。”萧绝的声音不高,像在叫一个老熟人,“你漏了件东西。”
姜晚没回头,只把陶罐往怀里收了收,顺手摸了摸袖中飞针。她现在冲出去,十成会被围;不动,又像等着挨宰。
她索性转过身,靠在石壁上,仰头看他:“陛下说笑了。臣妾昨夜才升妃,今日就捡到一枚铜钱,莫非是天降财运?”
萧绝没接话,只抬起手。
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铜钱。边缘十二道细齿清晰可见,而正面,赫然刻着一只北邙狼头——左耳缺角,右爪断趾,正是她三年前亲手剿灭的走私队图腾。
空气一下子静了。
姜晚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冷笑:“这玩意儿也能当证据?说不定是哪个小太监赌钱输掉的。”
“哦?”萧绝指尖一转,铜钱翻了个面,“那你猜,这上面的血渍,是谁的?”
姜晚瞳孔微缩。
她记得那晚风雪,记得火把烧了一夜,也记得自己割破手指,在最后一个俘虏额头上画了记号。那是她作为玄枭首领的私印,从不外传。
可这枚铜钱上,确实有一抹暗红,早已干涸,却与她的指痕完全吻合。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精准堵到这里。
这不是巧合,是早就布好的局。她逃出地窖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带着密信,也知道她会藏身假山。而这枚铜钱,根本就是她当年任务结束时,亲手交给千劫楼销毁的“信物”。
现在它回来了,还被萧绝捏在手里,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她最深的门。
她没慌,反而笑了:“陛下既然捡到了,不如送去户部报功?听说卢尚书最近很缺证物。”
萧绝看着她,忽然俯身,指尖拂过她颈侧一道浅疤——那是箭伤,三年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你每次说谎,这儿就会抽一下。”他低声道,“现在它跳得挺欢。”
姜晚猛地抬眼。
他还知道这个?
她强压住翻涌的心绪,反问:“所以陛下打算如何?押我去刑部大堂,当众揭发我曾是前朝暗桩?”
“不必。”萧绝直起身,将铜钱收回袖中,“我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我的铜钱造反的?”
姜晚一怔。
这话听着像质问,可语气里竟带了点……笑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巡卫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两人同时沉默,直到队伍过去。
萧绝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下次,别用我的铜钱造反。”
话音落,他迈步离去,龙袍摆动间,袖口闪过一丝金线。
姜晚靠着石壁,没动。
她知道他不会抓她。至少现在不会。这场戏才刚开始,他需要她继续走棋,也需要她相信自己还在掌控局面。
可她更清楚——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猎手,也不是猎物。
她是棋子,也是棋手。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陶罐,税银的温度还没散。她把它紧了紧,贴在胸口,正好压住那封密信。
五更鼓尽,天光初透。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已恢复清明。下一刻,她从石洞深处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鸦背笺,指尖蘸了点湿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查狼头。”
写完,她将纸条塞进陶罐夹层,扣上盖子。
然后,她轻轻敲了三下罐身——三长两短,是青雀挖坑前总哼的小调。
这一次,不是为了稳住呼吸。
是为了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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