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油在滚烫锅底化作液态黄金,煎炒出的食物带着令人心安的焦香与丰腴口感,这种源自油脂的深层满足,是过去单调的水煮难以企及的。
然而,在这日渐丰富的食谱背后,他的整个饮食系统依然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短板:碳水化合物与膳食纤维的来源,仍旧相对单一且充满不确定性。
挖掘块茎耗费大量体力,野生稻谷的规模化种植尚属遥远的蓝图,野菜的采集则受制于季节更迭与分布的严格限制。他迫切需要一种全新的、具备可再生能力的、甚至可能实现高效人工生产的食物来源,来填补这最后的营养需求。
在一次对垂直农场的例行巡视时,他在一株精心移植的蕨类植物根部,他发现了几片被切割得异常规整、边缘光滑如刻意修剪过的圆形叶片碎片。
他俯下身,几乎将脸颊贴向湿润的泥土,仔细追踪。很快,他便看到了一条由无数微小生命构成的、川流不息的绿色河流——切叶蚁。
它们个体虽小,但组织之严密、行动之协调,足以令任何人类社会的管理者感到汗颜。体型稍小的工蚁们用其强健如钳的双颚,精准地切割下远比自身躯体庞大的新鲜叶片碎片,然后如同高举着翠绿色的旌旗,排成秩序井然的纵列,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高效而迅速地移动。
林默的第一反应,是将其视为侵害作物的害虫,毕竟它们正在公然盗窃他垂直农场上珍贵的绿叶。一股基于守护劳动成果的怒气上涌,他几乎要下意识地抬脚,碾碎这支在他看来如同盗窃团伙的队伍。
但就在脚尖即将落下的瞬间,一种源于求知本能的好奇心,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拉住了他。记忆的深处,某本泛黄的自然图鉴上的文字悄然浮现:
切叶蚁并非以这些叶片为食,它们是将这些叶片运回庞大的地下巢穴,作为特殊的培养基,用以种植……某种特定的真菌,而那种真菌,才是它们整个族群赖以生存的真正食粮。
真菌?可食用的真菌?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思维的旷野,点燃了探索的烈焰。
蘑菇!这类生物富含优质蛋白质、多种维生素、矿物质以及宝贵的膳食纤维,味道鲜美,更重要的是,它们生长周期极短,效率惊人。如果……如果他能够找到并成功培育这种被切叶蚁用了数百万年时间才完美“驯化”的特殊菌类……
他立刻转换了角色,从一个农场的守护者,化身为蚁群秘密的追踪者。
他压下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如同影子般跟随着那条移动的绿色生命线,灵活地避开那些体型稍大、负责警戒巡逻的兵蚁。
这支队伍在林下的腐殖层上蜿蜒前行,越过盘虬卧龙般的裸露树根,最终,消失在一个极其隐蔽、被枯枝落叶巧妙半掩着的土洞入口处。
洞口周围被打扫得异常洁净,不断有细小的土粒被内部的工蚁推出,清晰地昭示着其下隐藏着一个庞大、繁忙且高度组织化的地下王国。
这里,就是它们的“都市”,它们的“农业中心”所在。
直接动手挖掘这个蚁巢,无疑是愚蠢的自杀行为。且不说其内部结构必然复杂如迷宫、深不可测,单是激怒整个蚁群所带来的反噬,就可能是灾难性的。听闻某些切叶蚁种类的兵蚁,其巨大的颚刃足以咬穿小型动物的皮肤。
他必须找到蚁巢核心的“菌圃”,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小部分作为“菌种”。
他花费了数天时间,在不同时段潜伏在蚁巢周围,记录它们外出活动的潮汐规律。他发现,在一天中阳光最为毒辣、气温最高的正午时分,蚁群的外部活动会呈现出短暂的、略微的减少。
同时,他也精心准备了必要的工具:一个用于快速精准挖掘的小型扁平石铲;一个内部预先铺好湿润苔藓以保持恒定湿度的宽口陶罐,用于盛放娇嫩的菌圃;以及几片坚韧的大树叶,用于迅速覆盖和隔离,减少暴露。
在一个空气闷热、连风都仿佛凝固的中午,他选择了一个距离主入口稍远,但根据多日观察判断,可能位于核心巢室上方的地点。他俯下身,动作快如脱兔却又轻巧如羽,用石铲迅速而精准地刨开表层松软的土壤。
很快,铲尖触碰到了与周围土质截然不同的结构,一种坚硬且富有韧性、类似硬纸板的材质,这是蚂蚁用唾液混合泥土与植物纤维构筑的巢穴顶壁。
他稳住呼吸,在最薄弱的环节小心地破开一个仅容手臂探入的小洞。
瞬间,一股奇特而浓烈的气息从小洞中涌出。那是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味、肥沃的腐殖质气息、浓郁的霉味,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生命本源的清香。
借着小洞透入的微弱光线,他窥见了巢穴内部的惊人景象:结构复杂精妙,宛如一个微缩的立体迷宫,在不同的腔室之中,存放着一团团蓬松海绵状的、呈现灰白色的物质,那上面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微小的、圆润的白色真菌球,这正是切叶蚁族群真正的营养来源。无数工蚁在其间不知疲倦地忙碌,它们小心翼翼地照料着这些菌圃,剔除任何可能出现的杂菌,熟练地收割着成熟的真菌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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