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他了，有点跑题了。你现在面临的局面，比李达康当年更复杂。”高育良继续说道，“赵家的事情，是一颗雷，但引信不在你手里。你想去拆，很可能雷没拆掉，先把自己炸伤了。正确的做法是什么？是把它放在那里，密切关注，但不要轻易去碰。等到时机成熟，比如……上面的风向更明确了，或者持有引信的人自己出了问题，那时候再动手，才能事半功倍，而且不会惹火烧身。”
祁同伟心中震动，高育良这番话，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教他如何“官场生存”。他是在告诉自己，对付赵家，不能靠蛮力，要靠智慧和耐心，要等待政治风向的变化。
“老师，我明白了。”祁同伟郑重地点点头，“对于惠龙集团，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对其新的项目申请，严格依法依规审核，绝不放松标准。但对于过去的旧账，暂时搁置，以观察和收集情况为主，不再进行大规模的公开调查。”
高育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靠回沙发背：“这就对了。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在京州站稳脚跟，做出成绩。经济发展、城市建设、民生改善，这些才是硬道理，才是你能拿得出手的政绩。有了这些，你说话才有分量，腰杆才能挺直。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
这时，吴老师和高芳芳她们从厨房出来了。高育良立刻换上了轻松的笑容，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
“同伟，会下围棋吗？”高育良忽然问道。
“略懂一点，但棋力浅薄，不敢在老师面前献丑。”祁同伟谦逊道。他前世为了附庸风雅，倒也学过，水平一般。
“来来来，陪老师手谈一局，消消食。”高育良兴致颇高，起身引祁同伟走向书房。
书房里，棋盘已经摆好。两人对坐，高育良执黑先行。落子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清脆作响。
棋局一开始，高育良落子如飞，大开大合，很快在棋盘上构筑起雄厚的势力，如同他在汉东经营多年的根基，稳固而庞大。祁同伟则谨慎应对，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偶尔在一些边角之地挑起小规模战斗，试探虚实，像极了他初到京州，小心翼翼开拓局面的状态。
“同伟啊，你看这棋，”高育良拈起一枚黑子，落在天元附近，语气悠然地说，“有时候，看似占据了中腹要冲，气势磅礴，但四面出击，兵力分散，反而容易露出破绽。而有的棋子，看似偏安一隅，毫不起眼，但根基扎实，内外呼应，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祁同伟凝视着棋盘，知道高育良是在借棋喻事。他沉吟片刻，在边路稳稳地落下一子，巩固了自己的根据地，然后说道：“老师说的是。学生觉得，下棋和做工作一样，不能只顾着攻城略地，更要注重经营自己的基本盘，筑牢根基。根基不稳，占领再多的地盘，也可能得而复失。”
高育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你能悟到这一点，很好。京州情况复杂，本土势力盘根错节，你空降过去，没有自己的班底，没有人才队伍，是很难施展开手脚的。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要学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比如郑成功、王汝金他们，毕竟有同门之谊，是可以争取和借重的对象。当然，也要注意甄别，有些人，像侯亮平和陈海，你们也算是同门，他们可以用，但不能重用，更不能信。”
棋局继续。中盘阶段，高育良的黑棋开始对祁同伟的白棋发起猛烈的攻击，处处紧逼，试图将白棋的势力分割包围。祁同伟沉着应对，时而弃子争取先手，时而巧妙转身，避开锋芒，虽然局面稍显被动，但阵型保持完整，没有给黑棋一举击溃的机会。
“忍让，不是软弱，是为了更好的反击。”高育良看着祁同伟一次精妙的弃子转身，意味深长地说，“当对手的力量比你强时，硬碰硬是最愚蠢的选择。暂时的退让，是为了积蓄力量，寻找对手攻击中的破绽。一旦找到那个破绽，就要果断出击，一击制胜！”
祁同伟心中凛然，他知道高育良这不仅仅是在说棋，更是在指点他如何面对京州目前的困局，如何应对来自赵家及其保护伞的压力。
最终，这盘棋以高育良的黑棋小胜告终。祁同伟虽然输了，但在高育良凌厉的攻势下能稳住阵脚，没有崩盘，已经让高育良颇为满意。
“棋力不错，沉得住气，有大将之风。”高育良点评道，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离开高育良家时，夜色已深。祁同伟谢绝了让司机送他回去的提议，说想一个人走走。
走在省委大院安静的林荫道上，清冷的夜风拂面，让祁同伟的头脑格外清醒。今晚的家宴和棋局，信息量巨大。他清晰地接收到了来自高层的“停火”指令，也从高育良那里学到了更为圆熟和隐忍的政治智慧。
直接对赵家发起总攻的时机确实未到。他需要忍耐，需要等待。但忍耐不代表无所作为，等待不代表放弃目标。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那是他通过特殊渠道安排的、绝对可靠的人。
“是我。”祁同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工作组明面的调查暂停，但你们那条线不要停。重点盯住那几笔异常资金的最终流向，还有……想办法接触一下那几个在月牙湖事件后离开惠龙集团的财务人员，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记住，要绝对保密，单线联系。”
挂断电话，祁同伟抬头望向京州市中心的方向，那里灯火璀璨，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无数的命运在其中交织、博弈。
“赵瑞龙……山水庄园……”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就让你们再逍遥一段时间。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我会耐心等待那个……一击必杀的时机。”
他加快了脚步，身影融入夜色之中，坚定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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