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鸦雀无声。
朝臣们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御阶下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官员身上。陆璟一袭绯色官袍立于殿中,腰束玉带,头戴乌纱,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凛然的平静。
方才,御史台侍御史王晋声泪俱下的弹劾还回荡在殿中——“镇国公世子陆璟,恃宠而骄,借督办皇商事务之便,为其妻沈氏所营‘玉颜斋’大开方便之门,侵夺官营脂粉行利;更兼贪墨漕运修缮款项,数额之巨,骇人听闻!”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冕旒后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击的节奏,透露出天威难测。
“陆爱卿。”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无波,“王御史所奏,你可有话说?”
陆璟从容出列,躬身行礼:“回陛下,臣,有本要奏。”
他抬起头,目光清正:“王御史弹劾臣两项大罪。其一,以权谋私,为妻行商便利;其二,贪墨漕款。此二事皆关臣之清誉、陆氏门风,更关乎朝廷法度,臣恳请陛下,容臣一一自辩。”
“准。”皇帝只说了一个字。
陆璟转身,面对满朝文武。他的目光扫过面露得色的王晋,扫过垂眸不语的赵丞相,最后落在殿门外——两名内侍正抬着一只厚重的红木箱稳步走入。
“此为臣自受命督办皇商事务以来,所有经手账册、文书之副本,共七十八卷。”陆璟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卷宗,“自永昌三年正月至今,凡涉及宫廷采买、各地贡品调度、商税核查之记录,皆在其中,一笔一笔,俱可查证。”
他从箱中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双手捧起:“此乃去岁至今,宫中及各王府采买胭脂水粉之总录。请陛下御览,亦请诸位大人共同勘验。”
内侍接过册子,呈递御前。皇帝翻开细看,只见上面条目清晰:某月某日,内廷司采买杭州“春芳记”香粉五十盒,纹银一百两;某月某日,贤王府定制“玉颜斋”特制口脂二十盒,纹银八十两……每一笔后都附有经手官员签押及商铺印鉴。
陆璟的声音在殿中平稳响起:“‘玉颜斋’确为臣妻沈氏所营。然自臣领皇商督办之职起,臣妻便已主动避嫌——凡宫中采买,皆由内廷司直接与京城十三家脂粉行公开比价、择优而选。过去一年,宫中向‘玉颜斋’采买共计三次,皆因太后寿辰、皇后赏春宴等需特殊定制,且每次采买,‘玉颜斋’报价均低于市价三成。”
他顿了顿,从箱中又取出几本账册:“此为京城十三家脂粉行去岁报价比对录。陛下可明鉴,‘玉颜斋’所供宫中货物,单价最高者亦不过‘凝香阁’同类七成。臣在此敢问王御史——”
陆璟忽然转身,目光如炬直射王晋:“若此为‘大开方便之门’,那何为公平?若报价低于市价三成、低于同行三成仍算‘侵夺官利’,那满京城商户,岂非皆在侵夺?”
王晋脸色一白,强辩道:“价低又如何?焉知不是以次充好,欺瞒宫中!”
“问得好。”陆璟不怒反笑,从箱底取出一只精巧的鎏金盒子,“此乃昨日臣特意请内廷司提供的样品——‘凝香阁’上供的玫瑰胭脂,与‘玉颜斋’同类制品。请陛下允许,当场验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准。”
太医院院判被宣上殿。老院判当众刮取少许胭脂,置于白玉盘中,以清水化开,又以银针试探。片刻后,他躬身禀报:“启禀陛下,两种胭脂用料皆为上乘,玫瑰香气纯正。然细辨之,‘玉颜斋’所制胭脂中,掺有微量珍珠粉与蜂蜜,更添润泽;‘凝香阁’所用则较为普通。”
陆璟接话道:“院判大人明鉴。臣妻沈氏精研胭脂制法,其独家配方能使色泽更持久、肤感更细腻,此乃技艺之差,非料之差。而即便用料更精、工艺更繁,‘玉颜斋’售价仍低三成——敢问王御史,这‘以权谋私’,究竟谋在了何处?”
王晋额角渗出细汗,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陆璟却不给他喘息之机,继续道:“至于说‘侵夺官营脂粉行利’——臣这里还有一本账。”
他取出最后一本册子,翻开朗声念道:“永昌三年,官营‘织造司脂粉坊’年入盈余,纹银八千两;永昌四年,臣督办皇商事务后,引入民间行会比价机制,官营脂粉坊为保份额,改良工艺、降低成本,当年盈余纹银一万两千两,增幅五成。何来侵夺?分明是促其进取!”
数据确凿,掷地有声。
殿中已有不少官员微微点头。户部尚书李大人甚至捋须低声道:“老夫记得此事,去年底核账时,织造司确实增收不少……”
皇帝合上手中的账册,目光深沉:“第一项指控,看来已有分明。陆爱卿,继续。”
“臣遵旨。”陆璟躬身,再起身时,神色愈发凝重,“第二项,贪墨漕运修缮款项——此指控之重,关乎臣之人头,亦关乎国法纲纪。臣,不得不详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