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击掌三声。
殿外又走入四人。两名是户部度支司的主事,两名是工部漕运司的员外郎。四人手中各捧厚厚账册,神色肃穆。
陆璟道:“此四位大人,皆曾参与去岁漕运三十二条支流疏浚工程的核算督办。臣所涉部分,乃是陛下特命臣协理江南道漕运新法试行时的河工款项。所有账目,四位大人都曾联署核验。”
度支司刘主事先行出列,声音洪亮:“启奏陛下,去岁江南道漕运新法试行,共拨款项纹银十八万两。其中河工修缮占十二万两,船只改造三万两,其余为杂项。臣与漕运司同僚历时三月,逐笔核对,所有银两出入皆有迹可循,账实相符。”
工部员外郎补充道:“尤其河工款项,陆大人创新采用‘分段承包、按质验付’之法。将十二万两分为二十四段工程,每段完工后,须由地方官、工部专员、户部核账三方共验,合格后方支付下一段款项。此法杜绝了以往整笔拨付易生的贪弊,去岁工程完工时,实际结余银两九千四百两,已悉数归还国库——此事,户部有存档可查。”
陆璟此时才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裱糊的册子,双手高举:“此乃江南道漕运新法试行全案终核奏表,上有江南巡抚、漕运总督、户部、工部及臣五方签押印鉴,并附全部二十四段工程验收文书、款项支付凭证之摘要。原件存于户部档案库,陛下随时可调阅。”
内侍将奏表呈上。皇帝展开细看,只见上面条目之清晰、手续之完备,堪称典范。每一笔款项的支付时间、经手人、验收评语都记录在案,最后还有结余银两的缴回国库的凭证编号。
皇帝看了许久,殿中静得能听到烛火哔剥之声。
终于,皇帝放下奏表,目光缓缓扫过群臣:“账目清晰,程序严谨,结有余银。朕倒是想问——”他的声音陡然转厉,“贪墨之说,从何而起?!”
王晋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陛、陛下……臣,臣也是风闻奏事……”
“风闻?”皇帝冷笑,“弹劾二品大员,言辞凿凿称‘数额骇人听闻’,却只是风闻?王晋,你御史风闻奏事之权,就是这般用的?”
“臣……臣……”王晋汗如雨下,忽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声道,“陛下明鉴!纵然账目无误,但陆璟之妻沈氏,短短数年将‘玉颜斋’开遍大江南北,若无陆璟暗中输送利益,她一介女流,何来如此巨资?此中必有蹊跷!”
这话一出,殿中微妙一静。
的确,这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一个侯府千金,就算再有本事,商业扩张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陆璟却轻轻笑了。
那笑声很淡,却带着一种从容的底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契样的文书——不是抄本,而是盖着官府大印的原件。
“王御史此问,倒是问到了关键。”陆璟将文书展开,“此乃‘玉颜斋’总号及十八家分号的房契、地契副本。所有产业,皆以臣妻沈氏个人之名购置,银钱来路,每一笔都可追溯。”
他走向王晋,将文书递到他眼前:“永昌元年七月,沈氏嫁入陆府前,已凭自身经营积攒本金纹银三千两——此事,当年为她打理店铺的安远侯府旧仆可作证。永昌二年,她改良胭脂配方,‘玉颜斋’京城总号年利一万两千两。永昌三年,她用此利润在金陵、杭州、扬州三地开设分号,当年总利增至三万两。永昌四年至今,十八家分号全部盈利,累计利润已逾十五万两。”
陆璟收回文书,转向皇帝,深深一揖:“陛下,臣妻沈氏之能,不在臣之下。她精于制艺,更擅经营。每一家分号开设前,她必亲自考察当地市况,定制合宜产品;每一笔扩张资金,皆来自店铺盈利再投入,从未向臣或国公府索取分文。臣可以为证,国公府上下皆可以为证。”
他顿了顿,声音更显坚定:“臣妻常说,商道贵诚,贵专。她不愿借臣之权,正是不愿污了‘玉颜斋’凭真本事立足的名声。今日王御史以此质疑,不仅是辱臣,更是辱臣妻数年心血,辱天下凭真才实学立业的女子!”
这番话,说得堂堂正正,又隐隐含着激愤。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陆璟,你妻沈氏这些经营之事,你往日可知晓?”
陆璟如实答道:“回陛下,臣知晓。臣妻从不隐瞒,常与臣探讨商道民生。臣在漕运新法中采用的‘分段验付’之法,正是受她店铺管理中‘分区负责、月月核账’的启发。臣以为,治国与经商,理有相通。”
“好一个理有相通!”皇帝忽然抚掌,眼中露出赞许,“难怪你总能想出别出心裁却务实有效的法子。原来家中便有贤内助。”
这话,已是定调。
皇帝看向瘫软在地的王晋,语气转冷:“王晋,你弹劾二品大员,无实证而妄言,几致忠良蒙冤。朕问你,你所谓‘风闻’,究竟闻自何处?”
“臣……臣……”王晋面如死灰,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文官队列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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