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讲镇国公府的书房笼罩在一片寂静里,只余桌角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陆璟坐在书案后,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摊开的一卷《漕运纪要》,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穿透了窗棂,投向沉沉的黑暗,眸色比这夜色更深。
白日里,“玉颜斋”那位神秘的“颜先生”遣人送来的密信,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手边。信上的字迹清秀中带着一股不易折弯的韧劲,与他想象中那位屏风后言辞犀利的东家形象隐隐重合。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却如一块巨石投入他心湖——
“内鬼已清,乃匠人李四,招供受‘锦绣阁’掌柜王富所指使。然王富一介商贾,恐无此胆量与魄力,背后应另有其人。陆公子处若有线索,望互通。”
颜先生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果决。这份在商业危机面前展现出的冷静、敏锐与执行力,再次让陆璟心中升起一丝激赏。他们二人,一个在内清查,一个在外围堵,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锦绣阁……”陆璟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几日,他这边也并非全无收获。他手下的暗卫顺着那几家大量出货仿冒品的二级分销商往上追溯,线索几经辗转,最终竟然也都隐隐指向了这家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的胭脂铺——锦绣阁。
这绝非巧合。
“世子。”书房门被轻轻叩响,暗卫统领墨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
墨痕推门而入,一身夜行衣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快步走到书案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卷宗:“世子,查清楚了。锦绣阁的东家王富,其妹是内务府采办司副管事赵德海新纳的妾室。而赵德海,与宫中负责部分胭脂采买的大太监刘保,是师徒关系。”
陆璟接过卷宗,快速浏览,眼中的寒意渐渐凝结成冰。
果然如此!
一条清晰的利益链条浮出水面。内务府采办司副管事赵德海,利用职务之便,与宫中的太监刘保勾结,将宫中的胭脂水粉采办生意,大部分都交给了与赵德海有姻亲关系的“锦绣阁”。而“玉颜斋”的横空出世,尤其是陆璟这次绕过内务府常规渠道的直接采办,无疑是动了他们盘踞多年的奶酪,断了他们一条重要的财路。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狗急跳墙,先是派人污蔑,此计不成,便又使出仿冒栽赃的下作手段,意图彻底搞臭“玉颜斋”的名声,让其失去宫中的资格,甚至无法在京城立足。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阴险毒辣的内务府蠹虫!
陆璟将卷宗合上,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墨痕。”
“属下在。”
“让你的人,盯紧锦绣阁的王富,还有内务府的赵德海。他们近期所有的动向,接触过什么人,我都要知道。”陆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想办法,拿到他们与那些仿冒作坊往来的确凿证据,人证、物证,我都要。”
“是!”墨痕领命,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闪,便再次融入夜色之中。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陆璟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眸。
他想起那日月下,颜先生(尽管他此刻已隐隐有所猜测,但仍愿以这个称呼)谈及被人污蔑时的愤懑与不屈,也想起她很快冷静下来,与自己联手追查时的沉着与智慧。那样一个凭借自身才华努力经营的人,却要因为这些蛀虫的私欲而遭受无妄之灾。
这不仅仅是一场商业竞争,这更是一场正义与腐蠹的较量。
他陆璟,既然接手了这桩皇差,既然认定了“玉颜斋”是可合作之人,就绝不会容许这些宵小之辈肆意妄为。这不仅是为了兑现对颜先生的承诺,更是为了肃清内务府积弊,完成陛下交托的使命。
与此同时,永宁侯府,瀞芷院。
沈清弦也并未入睡。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将她坐在梳妆台前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台上没有摆放任何珠钗首饰,只有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和几个颜色、质地都明显低劣的胭脂盒。
春桃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放在她手边,低声道:“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
沈清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过那几张供词和眼前的证物。“李四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按您的吩咐,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带着家人连夜离开京城了,保证不会再乱说话。”春桃回道,语气里带着后怕,“小姐,真是没想到,李四看着老实,竟然会被锦绣阁收买!”
“利字当头,铤而走险的人从来不少。”沈清弦的声音有些冷。她拿起一个仿冒的胭脂盒,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粗糙的瓷盒捏碎。
前世的她,被困于内宅,最终被命运的漩涡吞噬。这一世,她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却没想到,仅仅是经营一家铺子,也会遇到如此多的明枪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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