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地的冬阳斜斜切过邯郸城的飞檐,将藏经阁的窗棂照得透亮。阁内的炭盆燃着松节,烟气裹着墨香在梁柱间盘旋,混着竹简散发的陈旧气息——那是齐地儒生们跋涉千里带来的《论衡》残卷,被小心地铺在紫檀案上。最显眼的是《订鬼篇》的竹简,竹面已被虫蛀得斑驳,“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的字句却如淬火的铁,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冷光。老儒郭先生捏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笔尖悬在“思念存想”四字上方,忽然落下重重一点:“这哪里是论鬼,分明是论人——人心里的‘鬼’,原是自己吓自己的念想。”
一、小孔窥光:光影里的真意
阁外的空地上积着薄雪,罗铮正跪在雪地里搭装置。他用三块厚木板拼成个半人高的方盒,前板中央钻了个铜钱大的小孔,孔边用朱砂描了圈;后板糊着层素绢,绢面绷得如鼓皮般紧;左右和顶面罩着涂黑的麻布,活像个笨拙的黑匣子。“都退后些。”他朝阁内喊,弟子们捧着烛台走出,烛火在寒风里抖得像片落叶。
当烛台举到小孔前时,后板的绢上忽然映出个倒立的烛影——火苗是倒的,烛芯的黑点也是倒的,连烛泪凝结的痕迹都清晰可辨。“《论衡·说日篇》里说‘日者,火也。火在地不行,日在天行,故光不灭’,还说‘光之所照,影必随之’,”罗铮用手指点着绢上的影子,“这小孔成像,就是最好的证验。光线是直着走的,穿过小孔时,烛火上端的光往下偏,下端的光往上偏,自然就成了倒像。”
他让弟子左右移动烛台,绢上的影子也跟着伸缩:“人眼看见的‘鬼’,常如这影子。夜里走路见着树影晃,以为是鬼魅,其实不过是月光被树枝挡了,光影随风吹动罢了。”郭先生踩着雪过来,哈着白气细看,忽然想起去年赵地荒坟里的“鬼火”——蓝幽幽的光在坟头飘,后来才知是尸骨里的磷遇热自燃,被风一吹便四处游移。“王充说‘鬼者,人所见之火也’,原来不是妄言。”老人捻着胡须笑,指腹蹭过绢上的烛影,凉丝丝的,倒比那些神神叨叨的鬼故事更让人踏实。
二、杠杆量影:装置里的权衡
阁内的炭盆边,墨雪正摆弄着她的“光影杠杆”。檀木杆打磨得油光锃亮,架在个黄铜支点上,支点雕成三足鼎的模样,鼎耳上还刻着“求实”二字。杆左端悬着块可滑动的竹挡板,板上蒙着不同厚度的纱纸;右端吊着个铜盘,盘底嵌着层薄绢,绢边标着从“微”到“浓”的刻度。
“你们瞧,”她将挡板滑到最左端,用烛火照着,右端的绢上立刻映出片浅灰的影子,“《论衡》说‘昼日则鬼见,暮卧则梦闻’,是因为白天光线强,影子淡,人不易生幻象;夜里光弱,影子浓,便容易疑神疑鬼。”她往挡板上添了层厚纱,挡板顿时下沉半寸,绢上的影子也浓了三分,“就像人心里的疑虑,疑虑越重(挡板越厚),‘鬼’的影子就越清晰;若能像这烛火般心明眼亮,影子自会淡去。”
年轻儒生姜明抢着上前,故意用手在烛前晃了晃,绢上立刻映出个扭曲的手影,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这便是巫祝装神弄鬼的伎俩!”他恍然大悟,“用光影骗那些看不清道理的人!”墨雪笑着旋动支点旁的旋钮,铜盘缓缓升起,影子随之变浅:“《论衡》最讲‘效验’,说‘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光与影的轻重,用这杠杆一量便知;鬼神的真假,也该用事实来称称才是。”
三、甲胄护简:风雪里的转移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下来时,郭先生收到了常山郡传来的密信。信是用明矾水写的,火烤之后显出字迹:“河间王闻《论衡》斥鬼神,怒,遣私兵夜袭邯郸,欲焚其书。”老人捏着信纸的手发起抖,信纸边缘被炭盆的火星燎了个洞。“这些竹简不能落入俗手,”他将《订鬼篇》《说日篇》《雷虚篇》最关键的几卷抽出来,卷成细轴,塞进根掏空的竹杖,杖身还刻着“孔子问礼”的幌子,“得连夜转移到太行山里的藏书洞。”
阁门被“哐当”撞开时,他们以为是私兵来了,却见赵地都尉带着亲兵立在雪地里。都尉甲胄上的雪正往下掉,像座会移动的雪山。“蒙老将军旧部,奉诏护书。”他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块虎符,“将军生前常说,‘《论衡》辨虚实,比长城更能安人心’。末将已备好书车,车轴裹了棉絮,轮上钉了防滑铁,可保竹简安稳过雪岭。”
罗铮正将小孔成像装置拆成零件,木板、绢布、黑麻布分装箱,箱底垫着羊毛毡。“这装置得带走,”他擦着手上的雪,“《论衡》的道理,不光要写在竹上,更要让人亲眼看见——小孔能成像,影子是光变的,这些比千言万语都管用。”墨雪则将光学杠杆的铜盘卸下来,藏进贴身的锦囊,盘底刻着《论衡》光学要义的蝇头小楷,比任何竹简都隐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