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的水帘洞前，瀑布砸在青石上溅起的水雾，把半边天都染得湿漉漉的。哪吒踩着风火轮悬在半空，混天绫被水汽打湿了半截，看着底下那个持剑而立的红衣女子，眉头拧得能挤出水——这紫霞仙子他早有耳闻，当年拿着把破剑在三界晃悠，说什么拔得出剑的就是意中人，闹得人尽皆知，没想到今儿竟缠上了自己。
我说，你这剑都锈出斑了，还拿出来当宝贝？哪吒的火尖枪往瀑布上一挑，水花地泼了紫霞一身，把她那身红衣浇得透湿，露出底下绣着的蝴蝶金线，小爷我忙着去降妖，没功夫陪你玩过家家。
紫霞却像没听见似的，把紫青宝剑往身前一横，剑尖斜指地面，水珠顺着剑刃往下滴，眉眼间拧出股执拗的劲儿，活像个没得到糖就撒泼的小孩：哪吒，你若真想跟我谈，就得拔出这把剑。谁能拔出我的剑，便是我的意中人——你若拔不出，便是根本不爱我，这亲便不必谈！
爱你？哪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火尖枪都在颤，我认识你吗？就爱你？前儿个东海龙王的三女儿送我颗夜明珠，我没要；昨儿个王母娘娘的青鸟仙娥给我绣了个荷包，我扔了。你以为小爷我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色胚？
他突然探身，火尖枪的枪尖勾住紫青宝剑的剑柄，轻轻一挑，那剑就地飞了起来，被他稳稳接住，随手扔给旁边歪着脖子啃蟠桃的孙悟空：猴哥，当年你拔过这剑，今儿再给她露一手，省得她总以为自己的剑是个多稀罕的玩意儿。
孙悟空正啃得满嘴流油，见宝剑飞来，伸手接住，手腕轻轻一抖。只听一声，剑鞘应声而开，剑身闪着淡淡的青光，倒是把他手上的桃汁照得清清楚楚。他晃着宝剑，冲紫霞挤眉弄眼：仙子，瞧见没？这剑我当年拔着玩都嫌费劲。说句实在的，真爱不是拿把破剑绑人，当年我若真认了这意中人，怕是早被你缠得连蟠桃园的桃子都啃不上——你那性子，比我师父的紧箍咒还能折腾人！
紫霞的脸地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指着孙悟空骂：你这弼马温懂什么！这是天意！天意让谁拔出剑，谁就是......
就是个冤大头！哪吒没等她说完，脚下的风火轮地腾起烈焰，带着他冲到紫霞面前，火尖枪的枪尖离她鼻尖只有寸许，热浪烤得她鬓角的碎发都蜷了边，我告诉你什么叫天意——昨天我在黑风山斩了只食人妖，救了三百个百姓，那是天意；前天我在流沙河帮唐僧师徒渡了河，那也是天意。至于你这破剑？顶多是块被你捂热了的废铁！
他收起火尖枪，指着水帘洞前嬉闹的小猴儿们：我每日斩妖除魔，忙得连歇脚的空都没有，没空陪你玩真爱考验的矫情把戏！要谈情，先学学怎么护着这花果山的小猴儿们，别只会拿剑说事！你看那只瘸腿的小猴，前天被山狼咬伤了腿，你给它治过伤吗？那边那窝刚出生的小崽，连口热奶都喝不上，你给它们找过吃的吗？
紫霞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只后腿缠着布条的小猴正一瘸一拐地捡桃核，不远处的石洞里，几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正叫着，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她手里的紫青宝剑不知何时松了，一声掉在地上，剑刃插进泥土里，溅起的泥点沾了她一裙摆。
我......紫霞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她这些年总想着意中人，拿着剑在三界晃悠，见了谁都要让人拔一拔，却从没留意过身边的生灵——就像这花果山的猴子，她来了半天，竟没发现有受伤的，有挨饿的。
孙悟空啃完最后一口蟠桃，把桃核往身后一扔，拍了拍手上的毛：仙子，哪吒这小子虽说脾气暴了点，话却在理。当年我师父总说慈悲为怀，我看啊，这情爱里的慈悲，可比一把破剑实在多了。你总拿剑说事，说到底，不过是怕自己挑不准，想让剑替你做决定——可人心哪是剑能测出来的？
他跳到紫霞面前，捡起地上的宝剑，往她手里一塞：拿着你的剑走吧。真要是看上谁了，就多看看他做了啥，少琢磨他能不能拔剑。像哪吒这样的，虽说嘴臭了点，可三界谁不知道他护着苍生？这种人，就算拔不出你的剑，也比那些能拔剑却缩在洞府里享福的强百倍。
紫霞攥着宝剑，指节都白了。她望着满地嬉闹的小猴，又看看哪吒一身征战的风尘——他的锦袍上还沾着黑风山的血渍，混天绫的边角被妖爪撕了个小口，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团火，烧得人心里发烫。
我......我知道了。紫霞突然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是我......是我太较真了。
哪吒了一声，转身就要走：知道就好。以后别拿着剑到处晃悠了，小心哪天被哪个妖精抢去，当了切菜刀。
哪吒！紫霞突然喊住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瓶，往他手里一塞，这是我炼的疗伤药，能治刀伤......刚才对不起。
哪吒捏着玉瓶，掂了掂，随手扔给那只瘸腿的小猴：给它用吧。他踩着风火轮往空中飞去，混天绫在身后飘得像团火，小爷我不稀罕你的药，真有心，就多来花果山帮帮猴哥，比啥都强！
风裹着瀑布的水汽吹过来，带着股清冽的气。紫霞站在水帘洞前，看着哪吒的身影越来越远，手里的紫青宝剑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她低头瞅着剑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笑了——原来这些年，她不是在找意中人，是在找个借口，躲着那些真正该做的事。
孙悟空跳上一块巨石，冲她喊：仙子，要不要留下来帮我喂小崽？它们可喜欢你身上的花香了！
紫霞抬头，看着石洞里探头探脑的小猴子，突然把宝剑往腰间一插，提起裙摆往石洞跑：来了！
水帘洞的瀑布依旧哗哗作响，只是这一次，水声里混着小猴的嬉闹和女子的笑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远处的云端上，哪吒回头望了一眼，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矫情归矫情，能知错就改，倒也不算无可救药。
他火尖枪往云头上一戳，枪尖的火星溅向远方：下一站，黑风山！风火轮的烈焰染红了半边天，像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少年，朝着该去的地方，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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