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在望安城住下的第三日,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亮透,他就穿戴整齐——还是那身半旧锦袍,玉佩悬在腰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冯闯在外间听到动静,推门进来:“殿下,时辰还早,再歇会儿吧?”
“睡不着。”赵珩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冯叔,你说……林晚姐姐昨日让我‘看看百姓是怎么活的’,是什么意思?”
冯闯想了想:“大概是让殿下体验民生疾苦。”
赵珩点头:“那从今日起,我也该做些什么。总不能白吃白住。”
冯闯欲言又止。他是羽林卫出身,忠心护主,总觉得皇子就该有皇子的体面。可眼下这境况……
辰时初,林家人聚在前厅用早饭。粟米粥、咸菜、蒸芋头,简单却实在。赵珩被请来同席,看着面前粗瓷碗里的粥,愣了一下——宫里用膳,哪怕是逃难路上,也从未用过这般粗糙的器皿。
林晚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道:“城里百姓用的都是这种碗。陶土烧的,不值钱,但结实。”
赵珩连忙端起碗:“挺好,挺好。”
正吃着,林坚放下筷子道:“今日南坡那块地要翻第二遍,得赶在谷雨前下种。我吃完就去。”
林实接话:“东市今儿有批山货要验,说是从彝山那边来的,我得盯着点。”
林朴嚼着芋头:“北堡新兵今日考核,韩教头让我去帮忙记成绩。”
苏氏给每人添粥,温声道:“都吃饱,活儿不急着这一时。”
赵珩听着这一家子寻常的对话,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他鼓起勇气开口:“林伯伯,晚姐姐,我……我能做点什么吗?”
桌上静了一瞬。
林崇山看着他:“殿下想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赵珩认真道,“我虽不擅农事,但可以学。力气也有一些,搬搬抬抬总是能的。”
林晚与父亲对视一眼,点头:“也好。那今日就请殿下去南坡,跟大哥学翻地吧。”
“好!”赵珩眼睛一亮。
饭后,林晚让苏氏找出一套林朴的旧衣服——粗布短打,打着补丁,但洗得干净。赵珩在屋里换上,对着铜镜照了照,竟有些新奇。锦衣玉袍穿了十五年,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行动倒是方便许多。
冯闯守在门外,见他这身打扮出来,眼眶一热:“殿下……”
“冯叔,今日起,没有殿下。”赵珩认真道,“叫我阿珩。”
南坡在城外三里,是一片新开垦的梯田。三月春阳正好,泥土湿润,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已经有不少农人在忙碌,男人挥锄翻地,女人跟在后面捡石头、除杂草。
林坚递给赵珩一把锄头:“殿下,先从这边开始吧。不用快,但要深,一锄下去至少半尺。”
赵珩接过锄头,入手比他想象的重。他学着旁边农人的样子,高高举起,用力挖下——“砰!”锄头入土,只进了不到三寸,还偏了位置,挖起一大块草皮。
旁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几个年轻农户看着他笨拙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赵珩脸一红。
林坚拍拍他肩膀:“不急,慢慢来。腰要沉,力要用在刃上,不是用蛮力。”他示范了几次,动作流畅,一锄就是一大块土翻起来。
赵珩深吸口气,重新开始。这次他注意了姿势,腰腿用力,果然好了些。但十几锄下去,手掌就开始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掌心已经磨出了水泡。
“殿下歇会儿吧。”林坚道。
“不用。”赵珩摇头,从怀里掏出手帕裹住手掌,继续挥锄。
一个时辰后,他汗如雨下,粗布衣裳湿透贴在身上,头发也乱了,脸上沾了泥点。但面前那片地,总算翻出了个样子。
午时休息,农人们聚在田埂上吃饭。大家拿出自带的干粮——杂粮饼、咸菜疙瘩、煮鸡蛋。赵珩也分到一份,是苏氏早上给他准备的:两张饼,一个蛋,一截咸萝卜。
他坐在田埂上,和农人们一起大口吃着。饼有些硬,咸萝卜齁咸,但饿极了,竟觉得格外香。
“小哥,以前没干过农活吧?”旁边一个老汉笑问。
赵珩摇头:“第一次。”
“难怪。”老汉递过水葫芦,“慢点吃,喝口水。农活啊,急不得,得慢慢熬。你这已经算好的了,我当年第一次下地,锄头都抡不稳,差点砸着自己脚!”
众人都笑起来。赵珩也跟着笑,心里那点皇子架子,不知不觉散了。
下午继续干活。赵珩渐渐找到了窍门,虽然还是慢,但一锄一锄扎实。林坚偶尔指点几句,多半时候让他自己体会。
夕阳西下时,赵珩终于翻完了分给他的那一垄地——约莫三丈长,一丈宽。他拄着锄头,看着这片被自己翻新的土地,胸口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这是他在宫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感觉。批阅奏章、接见大臣、参加典礼……那些事离百姓太远。而这一锄一锄翻出的泥土,却是实实在在能长出粮食,能养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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