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的破坏像跗骨之蛆,虽不致命,却日夜啃噬着黑石屯残存的安宁。满仓带着暗哨日夜人心蹲守,眼睛熬得通红,却始终没抓到那下黑手的鬼影。对方显然极其狡猾,动作快,痕迹也抹得干净。
这种看不见对手的较量,最是磨人。屯子里气氛压抑,连孩子都少了往日的嬉闹。孙老蔫儿看着自家又蔫了几棵菜苗,蹲在地头,抱着脑袋唉声叹气,那噼啪作响的算盘声也沉寂了许多。
铁柱嘴上不说,心里也像压着块大石头。他知道,光靠严防死守,太被动了。武藤那边能耗得起,黑石屯却耗不起。人心要是散了,就真的完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再次来到了黑石屯。
是公社的那个年轻记录员,小李。这次他不是跟着征粮队来的,而是独自一人,骑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他直接找到了铁柱家。看到小李,铁柱和林穗都有些意外。
“李同志,你这是?”
小李擦了把汗,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坚决的神色:“铁屯主,林大姐,我……我调到公社的文书室了,以后不跟征粮队跑了。”
这倒是个新情况。铁柱请他进屋坐下。
小李从布包里拿出几本旧书和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这些,是我能找到的关于农业种子和政策的书和报纸,上面有国家鼓励保护地方品种的说法,可能……可能对你们有点用。”
铁柱和林穗接过那带着墨香和旧纸特有的味道的书报,心里都是一暖。
“李同志,这……太谢谢你了!”林穗感激道。
小李摆摆手,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铁屯主,上次开会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你说得很好。刘副主任他们,其实……也挺为难。”
铁柱没说话,静静听着。
“上面……确实有人打了招呼,要‘重点关注’你们黑石屯。”小李的声音更低了,“说你们是典型,要……要处理。但郑专家那边发了话,态度很明确,支持你们保护种质资源。所以现在……上面也在观望,有点……僵住了。”
这话,印证了铁柱之前的猜测。这是一场角力,而黑石屯,成了角力场上的焦点。
“我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大忙。”小李诚恳地说,“但我觉得,你们做得对。这些老种子,不能绝。以后公社这边有什么我能听到的消息,我……我想法给你们递个信儿。”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冒险。铁柱看着这个还有些书生意气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不完全被权势和利益蒙蔽的良心。
“李同志,你的情义,我们黑石屯记下了!”铁柱重重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但这事风险太大,你……”
“我心里有数。”小李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丝倔强,“我就是个小小的文书,传几句话,没那么显眼。再说了,”他笑了笑,“我看不惯他们那么欺负人。”
送走小李,铁柱和林穗看着那几本书和报纸,久久无言。小李的举动,像在黑夜里又点亮了一盏小灯,光线微弱,却真实地温暖着人心。
“柱哥,看来,咱们不是孤军奋战。”林穗轻声说。
铁柱点了点头。他走到院子里,看着屯子里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在忙碌的身影,看着远处山峦上郁郁葱葱的、未被山火波及的绿色,心中渐渐豁亮起来。
武藤有钱有势,能买通一些人,能制造谣言,能暗中破坏。但他们买不通所有人心里的那杆秤!
这杆秤,一头放着权和利,另一头,放着公理和良心。
郑怀远专家的仗义执言,胡掌柜的暗中传话,陈老先生的不懈奔走,还有这个小记录员冒着风险递来的消息和书报……这些都是人心这杆秤,在向着公理和良心这一端,默默添加的砝码!
也许这些砝码现在还不足以扭转乾坤,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希望。
铁柱回到屋里,对林穗说:“把李同志送来的书报,给麻子叔、老蔫儿他们都看看。让大家都明白,咱们护种,天经地义!外面,是有人支持咱们的!”
消息悄悄在核心的几户人家传开,人们看着那白纸黑字的政策依据,听着小李传来的消息,脸上的阴霾驱散了不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是啊,他们不是在胡闹,他们是在做一件有理有据、甚至被上面专家肯定的事情!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无声的较量还在继续,但黑石屯的人心,因为这几本旧书报,因为远方那一点点微弱的支持,而变得更加凝聚,更加沉稳。人心这杆秤,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着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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