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年(1915年),北京城笼罩在盛夏的湿热中,一场关于国体的大辩论正在悄然酝酿。这场辩论的核心人物颇为奇特——一位是美国政治学家,另一位是中国学者,两人本不相识,却因袁世凯的帝王梦而意外相遇。
洋博士东来记
古德诺博士,这位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校长,美国政治学会的创始会长,1913年夏天踏上了中国的土地。他戴着金丝眼镜,留着整齐的胡须,一副典型的美式学者派头。据说他刚到北京那天,正值酷暑,刚下火车就被一群记者围住,汗流浃背地回答着关于民主共和的问题,手中的手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这位洋博士来华的身份是袁世凯的宪法顾问,年薪一万二千美元,相当于当时北京大学教授年薪的十倍。京城里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古德诺问秘书:“我的薪水这么高,是不是写错数字了?”秘书恭敬回答:“先生,总统说您值这个价。”古德诺摇头晃脑:“在美国,只有资本家才赚这么多,学者可是清贫得很呐!”
古德诺住在东交民巷使馆区一栋西式小楼里,每天早晨准时起床,先读英文报纸,再学半小时中文。他的中文教师姓王,是前清举人,常被他奇怪的发音逗得忍俊不禁。有一次古德诺想表达“民主很重要”,却说成了“冥主要重咬”,王举人连忙摆手:“先生,这话可不吉利,冥主就是阎王爷,重咬就是要多咬几个人啊!”
尽管语言不通,古德诺却对中国政治制度有着浓厚兴趣。他研究了从周朝到清朝的政治制度演变,甚至能说出中国历史上各朝代的统治年限。在一次晚宴上,他扳着手指头数道:“周朝八百载,汉朝四百余年,唐朝二百八十九年,宋朝三百一十九年...”满座中国官员无不惊讶。
湘潭才子的君宪梦
与此同时,在北京城的另一端,杨度正在他的书斋里奋笔疾书。这位湘潭才子,早年留学日本,对君主立宪制度情有独钟。他穿着长衫,手持折扇,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也保持着文人风度。
杨度的书斋堆满了中外书籍,最显眼处挂着他自己手书的条幅:“君宪救国”。朋友开玩笑说:“皙子(杨度字),你这书房应该叫‘君宪斋’才对。”杨度摇扇笑道:“若能使中国行君宪,我这书斋叫什么都行。”
有趣的是,杨度虽然推崇君宪,生活中却颇为新派。他剪了辫子,穿西服,喝咖啡,还教会了妻子使用刀叉。有一次在家举办沙龙,他亲自煮咖啡招待客人,结果咖啡壶爆炸,弄得满身咖啡渍。客人打趣道:“皙子兄,你这是要学西洋,连咖啡都要爆炸式的吗?”杨度不慌不忙地擦拭着衣服,答道:“这咖啡颇有革命精神,不愿被束缚在壶中啊。”
杨度与袁世凯相识于1907年,当时袁世凯是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据说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谈了整整三个小时,从中国古代政治谈到西方宪政。告别时,袁世凯握着杨度的手说:“皙子大才,他日必当重用。”杨度后来常对朋友说:“袁宫保是真懂我的人。”
一场影响国体的会面
1915年7月,在袁世凯的授意下,古德诺与杨度终于见面了。会面地点安排在中南海瀛台,这里曾是慈禧太后软禁光绪皇帝的地方,选择此地会面,颇有些耐人寻味。
古德诺准时到达,穿着全套西服,热得不停擦汗。杨度则是一袭夏布长衫,手摇折扇,显得从容不迫。两人语言不通,通过翻译交谈,却越谈越投机。
古德诺开门见山:“杨先生,我研究各国政体,认为中国国情特殊,共和制度实行起来困难重重。”
杨度眼睛一亮:“博士有何高见?”
古德诺侃侃而谈:“中国地广人多,教育未普及,民众缺乏政治经验。骤行共和,犹如孩童舞大刀,难免伤及自身。”
杨度抚掌笑道:“博士真乃中国知音!我游学东瀛时,见日本行君宪而强盛;回国后见共和之混乱,深感中国需有权威 stabilization。”
两人的会谈从下午持续到傍晚,袁世凯派人送来冰镇酸梅汤和点心。有趣的是,古德诺第一次喝酸梅汤,被酸得皱起眉头,又不好意思吐出来,硬是咽了下去。杨度见状,悄悄吩咐侍从下次给古德诺准备咖啡。
这次会谈后,古德诺开始撰写那篇着名的《共和与君主论》。据说写作期间,他常与杨度切磋讨论。杨度推荐他读《论语》《孟子》等中国经典,古德诺则借给杨度美国联邦党人文集。两人还因为“总统”与“皇帝”的翻译问题争论不休。古德诺认为中国的“皇帝”概念与西方的“君主”不同,杨度则坚持“天子受命于天,与西方君主受命于民,本质上都是立宪君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
1915年8月3日,古德诺的《共和与君主论》在《亚细亚日报》发表,立即引起轩然大波。文章认为中国缺乏实行共和的政治经验,若改行君主立宪,或许更利于国家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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