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两百九十四场]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我刚从车间出来,蹲在工厂后门的树荫底下抽烟。太阳还是辣得很,把地面烤得冒热气,鞋底踩上去都有点软乎乎的。手里的烟是三块五一包的,抽着辣嗓子,但比车间里的机油味强点。早上那个女队长找我谈话的事儿,到现在还堵在我心里,跟吞了个没洗干净的土豆似的,噎得慌。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太搞明白,她找我到底是为了啥。就那间临时隔出来的小办公室,墙皮都掉了角,她坐在那张掉漆的木桌后面,手里转着个塑料杯,里面泡着不知道放了几天的菊花茶,水都黄得发暗了。开口第一句就是“小X啊,不是我说你,你得学着合群点”。合群?合谁的群?合那些中午在食堂里拍领导马屁,晚上拉着去喝酒,喝到脸红脖子粗还说“感情深一口闷”的人的群?我当时坐在她对面,努力想挤出个平和的表情,可嘴角都僵了,心里直犯恶心——那些人脸上的笑,比我老家过年贴的门神还假,眼睛里都没什么真东西,就盯着谁的职位高,谁能给他们点好处。
她还说,要跟他们在一起,要学会“阿谀奉承”,说这是“职场规矩”。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什么规矩?是让你把自己的尊严折成纸飞机,给人家当玩具扔的规矩?还是让你对着根本不喜欢的人说违心话,转头自己躲在厕所里吐的规矩?我小时候在老家,我爸就说,做人要实在,哪怕穷,腰杆得挺直。可现在倒好,挺直腰杆成了“不合群”,弯腰低头反而成了“会来事”。
她还提了酒桌文化,说上次部门聚餐我提前走了,让领导不高兴了。我能不走吗?桌上那个副主管,喝醉了就拉着女同事的手说胡话,还让我给她敬酒,说“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我当时手里捏着酒杯,手都在抖,不是怕不给面子,是嫌他那满是酒气的嘴离我太近,那股味道,比车间里馊了的饭还难闻。我最后还是没喝,放下杯子就走了,后来听说他在背后说我“不懂事”。不懂事就不懂事吧,总比让自己恶心强。
你说怪不怪,我这演技,自己都觉得烂。早上跟她谈话,她每说一句“你得改改”,我就嗯嗯啊啊地应着,其实眼睛都没敢看她,怕她看出我眼里的不耐烦。可她就跟没看见似的,还在那自顾自地说,说“你看人家小李,跟谁都能聊得来,上次跟王总吃饭,一杯白酒干下去,王总当场就夸他实在”。我心里想,小李那副假笑我学不来,也不想学。他每次跟领导说话,声音都比平时细八度,点头哈腰的样子,让我想起老家巷子里那只见了主人就摇尾巴的狗。可他们就是信这套,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不在乎——领导要的是顺从,同事要的是热闹,没人真的关心你心里想什么,只要你表面上跟他们一样,装得热热闹闹的,就行。
抽完这根烟,我得回宿舍拿个东西,下午还得接着上工。一想到宿舍,我就头疼。那是间军职工宿舍,本来是给厂里的老职工住的,后来空出来几间,就安排我们这些临时工住了。里面住了四个女的,都是厂里行政岗的,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脸上的粉厚得能刮下来当腻子。我跟她们住了快半年,没说过三句正经话。
她们总嫌我“脏”。我每天在车间里干活,衣服上难免沾点机油和灰尘,回到宿舍,她们就会把鼻子皱起来,说“你能不能先去洗澡再坐椅子啊,把椅子都弄脏了”。有一次我晚上加班回来,太累了,就把工装扔在床尾,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工装被扔到了走廊里,上面还沾了点不知道是谁的口红印。我当时拿着工装,手都在抖,想去找她们理论,可走到门口,又停住了——我跟她们吵,有什么用?她们只会说“谁让你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去宿管那告我一状。
她们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宿舍里有个公用的洗衣机,她们从来不用,说“洗衣机洗不干净,还会把衣服搅坏”。每次我用洗衣机,她们就站在旁边看,说“你这衣服本来就不值钱,用洗衣机搅坏了也无所谓”。可她们自己呢?每天下班回来,就坐在桌子前涂涂抹抹,讨论哪个牌子的护手霜贵,哪个色号的口红显白,说自己的衣服“只能手洗,还得用专用洗衣液”。有一次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袜子掉在地上,她嫌脏,用脚尖踢了踢,让我帮她捡起来。我当时没理她,她就跟另外几个人说“你看她那个样子,怪不得没朋友”。
没朋友就没朋友吧,我不需要她们这样的朋友。可她们还不满足,背后玩阴的。上个月,宿管找我,说有人举报我“晚上洗衣服吵到别人休息”。我当时就懵了——我每次都是等她们睡了之后才去洗衣服,洗衣机的声音调得最小,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怎么会吵到她们?后来我才知道,是其中一个女的,晚上起来上厕所,看见我在阳台洗衣服,就去宿管那说了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不通,我跟她无冤无仇,唯一的“过节”,可能就是上次她让我帮她捡袜子,我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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