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爷那十几封信像投进池塘的石子,第二天早朝时,文华殿的池水果然被搅浑了。
卯时三刻,皇帝还没到,殿内已经站满了人。以安王爷为首,十几个勋贵和官员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瞟向殿门口——陈野还没来。
“王爷,”严御史压低声音,“昨夜信都送出去了,贵妃娘娘那边答应会在陛下面前说话,兵部李尚书也表态会‘据理力争’……”
安王爷眯着眼:“陈野今日必会发难,咱们就咬死两点:一、马文涛是诬陷;二、陈野越权擅专,扰乱朝纲。只要陛下稍有犹豫,咱们就有翻盘的机会。”
正说着,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陈野来了。
他没扛铁锹,也没带泥炉,就空着手,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直裰,晃晃悠悠走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王石头、刘铁头,还有个谁也没想到的人:缺了条胳膊的郑老兵。
“陈野!”安王爷率先发难,“此乃朝会议政之地,你带闲杂人等上殿,成何体统!”
陈野瞥他一眼:“安王爷,这三位是军械案的人证。陛下昨日准他们上殿陈情,您忘了?”
“人证?”安王爷冷笑,“一个匠人,一个老兵,还有个……”他指着王石头胸前木牌,“什么‘匠人督察’?这算什么官职?也配上殿?”
陈野笑了,转头问王石头:“石头,安王爷问你是什么官职。”
王石头挺直腰板,朗声道:“草民王石头,匠人督察队零零叁号队员,奉陛下密旨,协查朝廷物料弊案!安王爷,您要查草民的任命文书吗?”
这话一出,几个知情官员脸色微变——陛下密旨?什么时候的事?
安王爷也噎住了,他没想到陈野把密旨的事当众捅出来了。
就在这时,内侍高唱:“陛下驾到——”
皇帝在御座坐下,扫视殿内:“诸卿,有事奏来。”
安王爷抢先出列,扑通跪下,声泪俱下:“陛下!臣冤枉!马文涛为求活命,胡乱攀咬,诬陷臣走私军械、卖国求荣!臣世代忠良,岂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陈野听信一面之词,欲置臣于死地,其心可诛!”
严御史紧接着跪下:“陛下!陈野查案,手段酷烈,屈打成招!四海货栈钱掌柜的供词,定是刑讯逼供所得!臣请陛下另派贤臣重审此案,还安王爷清白!”
兵部尚书李延嗣——马文涛的顶头上司——也出列:“陛下,兵部武库确有管理不善之处,但‘走私北狄’之罪,事关国体,需慎之又慎。仅凭几本账册、几个商贾口供,恐难服众。”
一时间,七八个官员纷纷附议,要求“重审”“慎查”。
皇帝沉默不语,看向陈野:“陈卿,你怎么说?”
陈野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马文涛那本私账抄本:“陛下,安王爷说马文涛诬陷——那这本账上,景和二十一年五月‘安王分润一千三百五十两’的记录,是马文涛五年前就写好,等着今日诬陷他的吗?”
他翻开账本,朗声念:“景和二十一年五月十八,出腰刀三百柄至江南盐帮,价四千五百两。经手人:安王府管事刘顺。分润:安王一千三百五十两,马文涛九百两,兵部武库主事二百两。”
“同年七月二十,出弓五百张至西南土司,价三千两。经手人:都察院吏员赵四(严御史远房侄子)。分润:严御史九百两,马文涛六百两,兵部……”
“同年九月……”
每念一条,安王爷和严御史的脸色就白一分。几个刚才还附议的官员,悄悄往后缩了缩。
陈野念完,合上账本:“这本账,是马文涛藏在鞋底带进刑部大牢的。上面有他的画押,有他的私印,笔迹也经三司文书比对,确系他亲笔所写。安王爷,您还要说这是诬陷吗?”
安王爷咬牙:“那……那也可能是马文涛伪造!”
“伪造?”陈野笑了,“那好办。陛下,臣请传唤安王府管事刘顺、都察院吏员赵四——这两人现在就在殿外候着。咱们当面对质。”
刘顺和赵四被带上来时,腿都是软的。
陈野没问他们,先问安王爷:“王爷,您府上这位刘管事,月俸多少?”
安王爷硬着头皮:“三……三两。”
“三两。”陈野点头,转向刘顺,“刘管事,你在安王府当差几年了?”
刘顺哆嗦:“十……十二年。”
“十二年,月俸三两,一年三十六两,十二年四百三十二两。”陈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可你去年在城西买的宅子,花了八百两。你儿子在国子监读书,一年束修一百二十两。你老母生病,请太医诊脉,一次诊金五十两——这些钱,哪来的?”
刘顺脸色惨白,看向安王爷。
安王爷厉喝:“你看本王作甚!说实话!”
刘顺噗通跪下:“是……是王爷赏的……王爷说小人办事得力,年年有赏……”
“赏了多少?”陈野逼问。
“每……每次几百两……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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