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林锋和陈明都抬起了头。
新任组织部长程凯,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股理论学者特有的执拗和亢奋,似乎完全没有被刚才常委会上那股肃杀的气氛所影响。
“书记,陈县长。”
他将文件放在林锋的办公桌上。
“关于今天会上提到的‘改革疲劳症’问题,我连夜思考,认为根源,在于我们的干部队伍,还是太老了,活力不够。”
程凯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
“我起草了一个方案,想请您看看。”
他说出了一句让林锋和陈明都为之一震的话。
“我建议,在全县范围内,对所有五十岁以上的非关键岗位干部,实行一刀切,全部办理内退。同时,推行干部末位淘汰制,每年,必须有百分之十的不合格干部,被淘汰出局!”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
陈明张了张嘴,看向林锋,却发现林锋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活动。
“一刀切?”
林锋终于开口,重复了这三个字。
“程凯同志,你这个方案,我不能同意。”
他的拒绝直接而干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程凯显然没料到会得到如此彻底的否定,他愣了一下,急忙上前一步。
“书记,我认为这是目前解决干部队伍活力不足最有效的办法!刮骨疗毒,必须用重药!”
林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
“五十岁以上,就一定保守,一定没有活力?这是一刀切,不符合实际。”
他转过身,看着程凯。
“青云镇的老书记周国良,当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如果按照你的标准,他早就该内退。没有他当初顶着压力支持我,青云镇的路,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坑里。”
“改革,不是简单的加减法,不是把年龄大的换成年龄小的,就万事大吉了。”
林锋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砸得很实。
“年轻,不代表就一定能干事。程部长,我记得你上任后,亲自提名过一个二十八岁的副乡长,认为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程凯的呼吸一滞。
“那个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了?”林锋追问。
陈明在旁边低声补充了一句:“上个月因为挪用扶贫款,被纪委立案了。”
程凯的脸瞬间涨红,他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书记,那只是个例!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失败,就否定整个年轻干部群体!更不能因此就放慢我们干部队伍更新换代的速度!”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学者的偏执。
“恕我直言,林书记,您现在……是不是有点保守了?”
保守了?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了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陈明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凯。在青北县,敢当面说林锋“保守”的,程凯是第一个。
“当年您在青云镇,掌掴路霸,夜查财政,哪一件事不是大刀阔斧?那时候的您,可从来没考虑过什么循序渐进!”
程凯的情绪有些激动,他觉得林锋在否定他的工作,更是在否定改革本身。
“青北现在就需要一针强心剂!需要一场彻底的、自上而下的队伍革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敲打一个孙建国,不痛不痒!”
林锋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程凯,直到对方因为激动而有些喘不上气,才缓缓开口。
“我不是保守,是稳健。”
他走回办公桌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
“青云镇时期,我面对的是一个烂透了的摊子,不下猛药,直接就死了。那时候,我的任务是‘破’,打破旧的秩序,把脓包挤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扫过陈明,又落回程凯身上。
“青北的框架已经立起来了,两千亿的项目正在推进,几万人的饭碗都系在这根弦上。我们现在的任务是‘立’,是建设。建设,就不能再用爆破的手段。”
“改革,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你这个方案,看上去雷厉风行,但你知道一旦推行,会在全县范围内造成多大的人心动荡吗?五十岁以上的干部,有多少人会因此和我们离心离德?每年淘汰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就会人人自危,谁还敢放开手脚干工作?”
两人针锋相对,一个坚持理论的纯粹,一个强调实践的复杂。
办公室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其他几个列席的常委,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墙上的壁纸。
“书记……”程凯还想再说什么。
“好了好了!”
县长陈明终于站了出来,打起了圆场。
他走到两人中间,脸上挤出一个和缓的笑容。
“书记,程部长,我看两位说的都有道理。这个方案,想法是好的,但确实也需要考虑实际情况。我看这样,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回去都再冷静思考一下,下次常委会,我们再专门讨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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