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北县的清晨,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八点的阳光刚刚越过县委大楼的飞檐,将金色的光斑投射在走廊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
林锋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
他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推开了三楼财政局的大门。
办公室里,空着大半。几张办公桌上,昨天的报纸还摊开着,泡了一夜的茶水已经冷透,几只苍蝇在茶杯边缘不知疲倦地打着转。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隔壁的商务局。
情况如出一辙。十二个编制,在岗的只有四个人。一个年轻的科员正对着电脑屏幕,百无聊赖地玩着蜘蛛纸牌。看到林锋进来,他吓得猛地站起,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林锋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又缓缓移开。
他继续往前走。
国土局。
规划局。
发改委。
一间间办公室推开,一张张空着的座椅,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墙上那些“只争朝夕,不负韶华”的红色标语。
跟在身后的县长陈明,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着林锋那张没有任何波澜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整个县委大楼,弥漫着一股松弛下来的、懈怠的气息。那根曾经因为改革和发展而绷紧到极致的弦,在林锋离开的这短短一周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垮了下来。
九点整,县委常委会紧急召开。
所有的常委都到齐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察觉到了什么,低着头,不敢去看主位上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林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今天早上八点,我从一楼,走到了五楼。”
他终于开口了,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财政局,在编二十二人,实到九人。商务局,在编十二人,实到四人。国土局……”
他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报着数字,精准得不差分毫。每报出一个名字,被点到名的分管领导,头就垂得更低一分。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林锋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青北,是已经实现共产主义了吗?还是说,我们已经富裕到,可以提前放假了?”
无人应答。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
“林书记……”
说话的,是商务局局长,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孙。他资历老,是前几任领导留下的人,仗着自己快到二线了,胆子也大了几分。
他小声嘀咕着,声音却足以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听清楚。
“我们……我们也是人,不是机器啊。这两年跟着您干,五加二,白加黑,大家伙儿的身子,都快掏空了。这弦绷得太紧,总得让人喘口气不是……”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
立刻,就有人附和。
“是啊,书记,大家伙儿确实都累了……”
老孙见有人撑腰,胆子更大了,声音也高了些。
“而且……而且最近县里都在传,说您马上就要高升了,要调到省里去了。我们想着,是不是……是不是该稳一稳,等新书记来了,再看新的章程……”
“等新书记?”
林锋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会议室里的气氛却瞬间冷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们见过林锋发怒,见过他拍桌子,但从未见过他这样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彻底的、不加掩饰的冰冷和失望。
他站起身,走到老孙的身后,拿起桌上那块写着“商务局局长孙建国”的桌牌。
他把桌牌拿在手里,轻轻抛了抛。
“孙建国同志,今年四十八岁,任商务局局长五年。这五年,商务局的招商引资成绩,在全县所有部门里,排名倒数第三。”
林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陈述着事实。
“两年前,我让你牵头搞电商园区,你以‘条件不成熟’为由,拖了半年。最后还是陈明同志接手,一个月就搞了起来。”
“一年前,苏氏集团考察,我让你准备一份全县的产业优势报告,你交上来的东西,是三年前的旧数据。”
“你不是累了。”林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压根就没动过。”
他转头,看向了组织部长程凯。
“程凯同志。”
程凯立刻站了起来。
“我提议,免去孙建国同志商务局党组书记、局长的职务。”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得目瞪口呆。
孙建国更是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林锋!你……你凭什么!我这是合理建议!你这是打击报复!”
林锋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考虑到孙建国同志身体不好,需要休养。调任县政协,任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吧。那里清闲,适合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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