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灯光亮到深夜。
苏晚和陆衍核对完最后一批样品数据时，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一点。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车间里还有零星几个工人在做收尾工作。
“差不多了。”陆衍合上账本，“这批样品明天一早发出去，赶得上客户那边的确认期限。”
苏晚点点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百万订单带来的不仅是喜悦，还有成倍增加的工作量。这些天她白天上课，晚上来工厂，有时候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苏晚吗？我姓王，以前住桂花巷……你家隔壁单元。”
苏晚的手指微微收紧。桂花巷，那是父母生前住的地方。
“王阿姨？”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找你……有要紧事。电话里不方便说。”
两人约在学校旁的清心茶馆见面。
第二天下午，苏晚提前到了二楼角落的位置。窗外是学校的操场，放学的学生们正陆续离开。
五点整，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王阿姨穿着深蓝色外套，头发在脑后挽成髻。看到苏晚的瞬间，她的眼眶红了。
“晚晚……”
坐下后，王阿姨握着茶杯，手指轻颤。她看着苏晚，深深吸了口气。
“我今天来，就把一件压在心里很多年的事告诉你。”
茶馆安静下来。
“你还记得你爸妈出事那年吗？那年夏天特别热。你爸突然发烧，去医院说是肺炎。没几天，你妈也病了。两个人都走得很快。”
苏晚安静地听着。
“但奇怪的是，你爸妈走后不到三个月，那栋楼就着火了。火是从你家那层烧起来的，把什么都烧光了。”
王阿姨的声音开始发抖：“着火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婶婶了。”
“我看见她和你叔叔一起，从楼里出来。那时候火还没烧起来，但楼道里已经有烟了。他们走得很快，你婶婶手里拎着个箱子。”
她喝了口茶，茶杯碰着牙齿轻响。
“我当时在对面楼收衣服。看见他们，还喊了一声。你婶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
“什么眼神？”
“慌的，怕的，还有……狠的。”王阿姨闭上眼睛，“她没理我，拉着你叔叔就跑。没过半小时，火就烧起来了。”
苏晚喉咙发干。
“后来消防队来了，火灭了，你家什么都没剩下。我去看过，烧得干干净净。”王阿姨摇头，“我当时想，也许是我多心了。也许他们只是提前发现火情，来不及通知别人。”
“可是没过多久，你叔叔也出事了。工地上的事故，说是意外。”她顿了顿，“但你叔叔出事前几天，你婶婶来找过我。”
苏晚抬起头。
“她问我那天晚上看见什么了。我说我看见他们从楼里出来。她说我看错了，那天他们根本不在。她还说……如果我在外头乱说，对我家没好处。”
眼泪从王阿姨脸上滑落。
“我害怕了。我有孩子，有家。我不敢说。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说。”
她打开旧布包，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四个人的合影：苏晚的父母站在中间，旁边是年轻的张翠兰和叔叔。
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92年7月，全家福”。下面还有一行铅笔小字，已经模糊：“翠兰问我要房本，我没给。她说我们不懂事。”
“我以前没注意这行字。”王阿姨的声音很轻，“最近整理旧东西才发现。看到的时候，我浑身发冷。”
她抬起泪眼：“晚晚，你爸妈的死……可能不是意外。那场火……也可能不是意外。”
窗外，夕阳沉下去了。
苏晚看着那张照片，很久没有说话。她想起前世的那个夜晚，高楼上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坠落时，她听见张翠兰的声音，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她现在想起来了。
是周强。
“王阿姨，”苏晚终于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对不起你爸妈……这些年我一直做噩梦。”
“都过去了。”苏晚握住她的手，“现在说出来，就好了。”
送走王阿姨，天已全黑。苏晚坐在茶馆里，看着渐浓的夜色。
手机响了，是陆衍。
“谈完了吗？我在楼下。”
苏晚收起照片，小心放进书包最里层。下楼时，陆衍的车停在路边。
“怎么样？”
坐进车里，苏晚系好安全带。车子驶入夜晚的车流。
“陆衍，”她看着窗外的霓虹，“我知道是谁了。”
“什么？”
“推我下高楼的人。”苏晚转过头，“除了张翠兰，还有周强。”
红灯前，陆衍握紧了方向盘。
“有证据吗？”
“王阿姨给了我这张照片，还有她的证词。她说起火那晚，看见张翠兰和我叔叔提前从楼里出来。”
绿灯亮了。
“够吗？”
“不够。”苏晚说，“但这是个开始。”
她靠回椅背，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父母的笑容，那栋被烧掉的楼，前世坠落时看见的夜空。
这一次，她不会让真相被掩埋。
车子驶过街道，朝着家的方向。路灯的光一道道划过车窗。
苏晚睁开眼睛，看着前方。
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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