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工业局组成的联合调研组，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便进驻了红星机械厂。阵容堪称“豪华”，由工业局王副局长亲自挂帅担任组长，组员包括局财务科、生产科、技术科的骨干，甚至还有来自市审计局的两名同志。这阵势，与其说是调研，不如说是一次小规模的全面审计，其针对性和严肃性不言而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全厂。工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人心有些浮动。
“听说了吗？上面派调查组来了！”
“为啥啊？咱们厂不是刚上了省报，干得好好的吗？”
“树大招风呗！肯定有人眼红了！”
“会不会是林厂长他……”
“别瞎说！林厂长带着咱们过上好日子，能有啥问题？”
“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各种猜测、担忧、乃至一丝不安的情绪在车间、食堂角落里弥漫。尽管林凡在昨天的全厂中层干部会议上已经提前打了预防针，强调要“正常心对待，正常工作”，但真正面对来自上级的、带着审视目光的调研组，普通工人心里难免打鼓。
调研组被安排在厂部二楼那间平时很少使用的、稍微像样点的接待室里。王副局长端坐在主位，面色严肃，其他组员分坐两旁，摊开笔记本和各种表格，气氛凝重。
林凡带着宋卫国、陈静等厂领导，客气地将调研组迎了进来。
“王局长，各位领导，欢迎来红星厂指导工作。”林凡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亲自给王副局长斟上茶水，“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王副局长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没有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开门见山：“林凡同志，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们这次来，是带着局党组的任务，目的是深入了解红星厂在技术改造、经营管理等方面的具体情况，总结经验，发现问题，促进规范。希望你们能够积极配合，如实提供材料，不要有任何隐瞒或抵触情绪。”
他的话冷冰冰的，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感和上位者的威严。
“请王局长和各位领导放心。”林凡站直身体，语气郑重，“我们红星厂上下一定全力配合，绝无半点隐瞒。需要了解什么情况，查阅什么资料，我们随时提供。宋书记，陈会计，你们负责具体对接，务必满足调研组的一切要求。”
宋卫国和陈静同时应声：“是，厂长。”
宋卫国脸上没什么笑容，硬邦邦的；陈静则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推了推眼镜，眼神清明，看不出丝毫慌乱。
调研工作随即展开，如同一次精密的外科手术，试图解剖红星厂的每一个环节。
财务组的目标最明确，直接锁定了技改资金的使用明细、外汇结算凭证、成本核算流程以及近几个月的工资奖金发放记录。两名市审计局的同志经验老到，眼神锐利，翻看凭证和账本的速度极快，不时低声交流，用笔记录着。
陈静早已做好准备。所有账目分类清晰，装订整齐，凭证齐全。每一笔技改资金的支出，都有对应的合同、发票、验收单；外汇的使用严格按照审批额度，结算单据完备；成本核算细致到每个产品的原材料、工时、能耗；工资奖金发放表上，每一个签名和手印都清晰可辨。
审计人员起初带着挑剔的目光，试图从中找出不合规、不合理之处，比如超范围支出、虚假冒领、成本虚高等常见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审视，逐渐变得有些惊讶，甚至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太干净了！干净得几乎不像一个刚刚经历剧烈变革、大量资金进出的工厂账目。每一笔钱来龙去脉清清楚楚，逻辑严密，几乎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瑕疵。偶尔有几个细节需要询问，陈静总能立刻给出清晰明确的解释，并迅速提供辅助证明材料，其专业和冷静让审计人员都暗自点头。
“陈会计，你们厂的账目……做得相当规范。”其中一位年长的审计人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在他多年的审计生涯中并不常见。
陈静只是微微欠身：“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感谢领导肯定。”
另一边，生产和技术组的调研人员则在宋卫国的陪同下，深入车间。他们查看新设备的运行情况，检查生产记录和工艺流程卡，随机抽查产品质量，甚至找了几名工人单独谈话，询问工作时间、劳动强度、奖金分配以及对厂里改革的看法。
车间里，机器依旧轰鸣，但工人们显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操作更加一丝不苟，回答问题时也格外谨慎。
“新设备好用吗？习惯吗？”调研人员问一个正在操作数控冲床的年轻工人。
年轻工人有些紧张，看了一眼旁边沉着脸的宋卫国，鼓起勇气大声回答：“报告领导，开始不习惯，现在好了！这机器干活又快又准，比老设备强多了！林厂长还给我们搞了培训！”
“奖金比以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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