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多了不少呢!干活都有劲儿!”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
调研人员又问了几个关于管理制度变化的问题,工人们的回答虽然朴实,但都透露出对现状的满意和对厂领导,尤其是对林凡的信任。
王副局长本人则坐镇接待室,不时听取各小组的初步汇报,脸色却越来越沉。财务组汇报账目清晰规范,生产组汇报秩序井然、工人士气高昂,技术组汇报设备运行良好、产品质量稳定……这和他预想中的,能找到一些“盲目决策”、“管理混乱”、“人心浮动”证据的情况,大相径庭。
他有些不甘心,亲自提出要查看红星厂引进德国生产线的全部决策文件,包括最初的可行性报告、技术论证会议记录、班子讨论决议、以及向上级的报批文件。
林凡早有准备,让陈静将一整盒厚厚的、分类编号的文件搬到了王副局长面前。
王副局长戴上老花镜,一份份仔细翻阅。可行性报告数据详实,论证充分;会议记录完整,显示厂领导班子经过多次讨论,最终一致通过(至少记录上是这样);报批文件齐全,各级主管部门的批复印章清晰可见。
流程上,几乎无懈可击。
王副局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放下最后一份文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向一直安静地坐在对面、神色平静的林凡。
“林凡同志,”王副局长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审视,“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红星厂在账目管理和生产秩序上,确实……做得不错。”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这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改革的成败,不仅要看眼前的经济效益,更要看长远的发展,看是否符合国家的大政方针,看是否有利于整个工业体系的健康发展!你们厂引进这套国外设备,虽然程序上没问题,但客观上,是否助长了‘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的思想?是否对国内相关的设备制造企业造成了冲击?这些深层次的影响,你们考虑过吗?”
他终于抛出了最核心的“意识形态”武器。这不是查账目、看生产能解决的问题,这是一个方向性问题,一个可以随时扣上的“大帽子”。
林凡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王副局长,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局长,您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深刻,我们也一直在思考。首先,我们引进设备,是为了解决生存问题,是为了提高产品质量和市场竞争力,让厂子活下去,让工人有饭吃,让国家有税收。这是最基本的前提。”
“其次,我们从未认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相反,我们深知自力更生的重要性。引进,是为了更好的学习、消化和吸收,最终目的是为了提升我们自身的技术水平和制造能力。我们厂的技术科,已经在着手研究设备的核心原理,尝试进行一些局部的改进和替代,这就是我们学习、消化的一种体现。”
“至于对国内设备制造企业的冲击……”林凡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我认为,市场经济本身就意味着竞争。竞争是压力,也是动力。如果我们的企业因为害怕竞争而固步自封,那才是真正的危险。我相信,国内优秀的设备制造企业,也会在竞争中不断进步,研发出更适合我们国情、更具竞争力的产品。这才是健康的、良性的发展循环。”
他这番回答,再次将对方的“意识形态”指责,拉回到了“生存发展”、“学习吸收”和“市场竞争”的现实层面,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王副局长盯着林凡,半晌没有说话。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远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不仅做事缜密,准备充分,而且在原则问题上思路清晰,立场坚定,很难被轻易扣上帽子。
接待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不少人朝着厂部这边走来。
宋卫国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回头低声道:“小林,是厂里的一些老工人……他们听说调查组来了,自发过来了……”
林凡眉头微蹙,站起身对王副局长道:“王局长,我出去看一下情况。”
王副局长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莫测。
林凡刚走出接待室,就看到办公楼前的空地上,聚集了二三十位头发花白、穿着工装的老工人。为首的是几位八级老师傅,其中就有技术科的定海神针王海。
看到林凡出来,工人们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王海上前一步,他手里没拿东西,只是看着林凡,又看了看他身后接待室的方向,声音洪亮,带着老一辈工人特有的耿直和力量:
“林厂长!我们听说上面来了领导调查咱们厂?我们这些老家伙,没啥文化,不懂那些大道理!我们就知道,以前厂子快黄了,我们半年拿不到工资,家里娃上学、老人看病都愁死人!是你林凡来了,带着大家搞改革,引进新设备,厂子活了,我们工资奖金拿到了,腰杆挺直了!这日子,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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