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前夜的纷扰与书房里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触碰,让林秀一夜辗转反侧,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起身,发现周凛早已不在家中,大概是去师部了。堂屋的桌上,用纱罩扣着一碗温热的米粥和两个馒头,还有一小碟她前几日随口提过想尝尝的酱豆腐。
看着这简单的早餐,林秀心里那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又翻涌上来。他总是这样,做得远比说得多。昨夜那句“以后受委屈,要告诉我”,和他手背上那干燥温暖的触感,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她耳根发热,心跳失序。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默默吃完了早餐,开始收拾屋子。
上午的时光在安静的洒扫中流逝。快到晌午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说话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林秀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到院门口张望。
只见两个穿着后勤部制服的年轻战士,正从一辆军绿色的三轮车上往下搬东西。打头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肩上还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他们看见林秀,立刻停下动作,立正,朝她敬了个礼,动作干脆利落。
“嫂子好!”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林秀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无措,连忙摆手:“你们好,这是……”
浓眉大眼的小战士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解释道:“嫂子,我们是后勤部被服科的小赵和小王。科长让我们给您送点东西过来!”说着,他回身从小王手里接过一个用牛皮纸和绳子捆扎得方方正正、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大包裹,又指了指三轮车车厢里另外几个捆扎好的包裹。
“送东西?”林秀更疑惑了。她没听说要发什么东西,而且就算发福利,通常也是各家去后勤部统一领取,少有直接送上门的,还指名道姓给她。
“对!”小赵用力点头,双手将那个大包裹递过来,态度恭敬,“这是今年新到的几种时兴布料样品,科长说,让您先挑挑看,有合心意的就留下!”
时兴布料?样品?让她先挑?
林秀愣住了,一时没敢伸手去接。后勤部新到的布料,向来是紧俏物资,往往是按级别、按需求,或者通过其他内部渠道分配,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刚来不久、毫无根基的家属“先挑”?这不合规矩,也太扎眼了。
“这……这不合适吧?”林秀下意识地拒绝,声音里带着迟疑和不安,“还是按规矩,该发什么就发什么,我不能搞特殊。”
小赵却笑得更诚恳了,压低了些声音,但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嫂子,您就甭推辞了!这是周师长特意交代过的。”
周师长特意交代?
林秀的心猛地一跳。周凛?是他?
小赵似乎没察觉她瞬间的怔忪,继续解释道:“科长说了,这批料子是从上海新调来的,花色质地都是眼下最时兴的。有结实的卡其布、劳动布,适合做外套裤子;也有软和的细棉布、印花布,做衬衫裙子都好看;还有几块素色和带暗纹的的卡,做春秋的薄外套正合适。”他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和同伴开始解包裹上的绳子,“周师长说了,让您看着做几身合时令的新衣裳。您快看看,喜欢哪些花色?”
包裹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匹匹布料,在晌午的阳光下,显露出各自鲜亮的色彩和细腻的纹理。果然如小赵所说,种类丰富。卡其布是温润的米黄和浅灰,劳动布是深湛的蓝,细棉布有素净的月白、浅粉,也有印着清新小碎花或条纹的;的卡面料挺括,颜色是沉稳的藏青、咖啡色,带着含蓄的暗纹。这些布料,无论是质地还是花色,都远胜过大院供销社里那些颜色单调、质地粗糙的寻常货色,甚至比林秀之前在城里百货公司看到的还要好上几分。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几匹鲜亮布料的出现,而明快了起来。左邻右舍已有在家的妇人被门口的动静吸引,或开窗,或站在自家院门口,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当看到后勤部的战士对着林秀恭敬的态度,以及地上摊开的那些明显是“好东西”的布料时,她们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惊讶、羡慕、探究、了然……各种情绪交织。
林秀站在这些流光溢彩的布料前,却感觉不到多少喜悦,反而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窘迫。周凛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昨天她受了委屈,所以用这种方式补偿她、安抚她?还是……单纯地,想给她做新衣服?
无论是哪种,这举动都太高调,太“特殊”了。昨天他当众维护,已经让她成为焦点,今天后勤部就大张旗鼓送来时兴布料让她“先挑”,这无异于在向整个大院宣告:他周凛,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偏宠她林秀。
“嫂子,您看这块浅粉的细棉布怎么样?衬您肤色!”小赵热情地拿起一匹印着淡淡玉兰花的浅粉色布料,比划着。
“还有这劳动布,结实耐磨,做条工装裤干活方便!”小王也拿起那匹深蓝色的劳动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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