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重新归于寂静,只有炭火细微的噼啪声。周凛那句“以后受委屈了,要告诉我”带来的震撼,和他转身走向书房的沉稳背影,在林秀心头交织出一种奇异的平静与悸动。
她独自在炭盆边坐了很久。盆中的火焰跳跃着,橙红的光芒映在她脸上,也映在她摊开的掌心。她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纤细,掌心带着薄茧,这是生活的痕迹,也是她试图在这个陌生时代站稳脚跟的证明。而今天,这只手,似乎触碰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温度与力量。
那句“要告诉我”,不是命令,却比任何命令都更让她心头发颤。那是一种交付,也是一种许可。他将某种隐形的、代表庇护与责任的权力,以一种近乎随意却又郑重的姿态,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可以选择接,也可以选择不接,但无论如何,那扇门,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
暖意从炭盆蔓延到四肢,也似乎融化了心底某处冻结的坚冰。委屈、恐惧、彷徨,这些情绪在得到明确“告知”的允许后,反而奇异地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暖流,缓缓淌过心田。她知道这暖流很危险,因为它来源于那个她曾经只想逃离的男人。可此刻,她竟有些贪恋这份危险的暖意。
她站起身,走到灶间。果然,小锅里温着粘稠的白粥,旁边碟子里还放着一小碟切得细细的酱菜,显然是特意为她留的。一股更深的暖意涌上心头。他总是这样,话不多,甚至有些冷硬,但那些细微处的安排,却透着一种沉默的关照。
她盛了粥,就着酱菜,慢慢地吃着。热粥下肚,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也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今天发生的一切,走马灯般在脑中回放。孙家嫂子的刻薄,众人的审视,周凛突然出现时的冷冽,那句掷地有声的诘问,归途上掌心的温度,书房门前那句平静的嘱咐……
她放下碗,洗净,擦干手。走到堂屋通往书房的过道时,她停下了脚步。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她知道他在里面,或许在处理公文,或许只是在静坐。
心跳,不知不觉又加快了。方才在归途上偷看他侧脸时那种悸动,此刻以一种更明确、更强烈的姿态卷土重来。只是,这一次,少了许多慌乱,多了几分下定决心的微颤。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洗净、还有些微湿的手。这双手,曾经只用来劳作,用来保护自己,用来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世界上求生。它从未试图主动去触碰什么,尤其是……那样一个强大而难以捉摸的存在。
但今天,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道被推开的缝隙,那缕危险的暖流,还有心底那份被“看见”、被“允许”后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依恋,驱使着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决定。
她走到书房门前,抬起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门板时,又停顿了一瞬。胸腔里的心脏擂鼓般作响。但最终,她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周凛沉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秀推门进去。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有些昏暗。周凛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文件,手里还拿着一支钢笔。见她进来,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询问她的来意。
林秀走到书桌前,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手。书房里很安静,能听到他手中钢笔轻轻搁在桌面上的细微声响。
“我……”她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保持着平稳,“粥喝完了。谢谢。”
“嗯。”周凛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后面的话。他知道,她进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个。
林秀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聚勇气。然后,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灯光下,他的眉眼显得比平日更加深邃,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下,似乎蕴藏着能看透一切的力量。这让她有些紧张,但话已到嘴边。
“今天的事,”她轻声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也……谢谢你。”
周凛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林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知道,道谢的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但心底那股冲动,那股想要做点什么、确认点什么、或者说,回应点什么的冲动,驱使着她,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靠近书桌,也靠近了他。然后,在周凛沉静的目光注视下,她伸出右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他随意搭在书桌边缘的左手手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她的指尖微凉,还带着一点方才洗过碗的湿润。而他的手背,干燥,温暖,皮肤下是坚硬的骨骼和蕴藏着力量感的筋络。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与触感相接,激起一阵细微的、却直达心底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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