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农仓的匾额被红绸裹着,在初冬的暖阳下泛着暗光。周忱踩着梯子,手里攥着系绸带的木杆,仰头对底下笑:“等会儿揭了匾,谁先跨进这仓门,明年地里的收成准比今年多三成!”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沈砚灵站在稍远些的桑苗田边,看着工匠们最后一次打磨仓门的铜环——那环上雕着缠枝纹,是她让人照着桑枝的形态铸的。“周大人这彩头放得够大,怕是等会儿要争破头。”她身边的嫁接师傅打趣道,手里还捏着把修枝剪,刚给新栽的“云桑”剪了顶梢。
“争才好。”沈砚灵望着仓房的飞檐,那檐角下悬着的铜铃正轻轻晃悠,“这仓廒不光是存粮的,更是存盼头的。”
说话间,周忱已经扯下了红绸,“济农仓”三个金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人群里果然骚动起来,几个年轻农户摩拳擦掌,连鬓角发白的李伯都捋了捋袖子,显然是想争那“头彩”。周忱却忽然抬手按住仓门:“慢着!这头一个进仓的,得让最该进的人来。”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沈砚灵身上,“沈姑娘,您捐的粮、桑苗、松木,加起来够这仓廒的半面墙了,这头彩,该您得。”
沈砚灵一愣,刚要推辞,李伯已经推着她往前:“该!姑娘你就别客气了!要不是你教俺们嫁接桑苗,今年哪有多余的桑叶喂蚕?”旁边几个农户也跟着起哄,连之前总板着脸的粮商王老板都点头:“沈姑娘进最合适,这仓里的米,一半都带着你家桑园的味儿呢。”
她被推到仓门前时,铜环还带着阳光的温度。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在应和檐角的铜铃。仓内的景象豁然展开:一排排松木货架整齐排列,最上头摆着新刻的功德碑,“沈砚灵 捐松木五十根、桑苗五百株”的字样刻在最显眼处;货架下,新收的糙米装在竹筐里,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墙角堆着几捆农具,正是沈砚灵让人打的桑剪、稻镰,木柄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线。
“看!”有人指着梁上,“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只见仓梁正中央悬着个小小的木匣子,周忱笑着解释:“这里面装着今年各乡的谷种,有沈姑娘给的桑籽,还有王老板捐的稻种,明年开春,咱们就从这里取种下地,让仓廒里的粮食,先在地里扎下根!”
沈砚灵走到功德碑前,指尖拂过自己的名字,忽然发现碑尾还有一行小字:“仓廒非独存粮,存民心也。”字是周忱的笔迹,力透石背。她转头看向门外,周忱正指挥农户们往仓里搬新收的红薯,李伯扛着麻袋,哼哧哼哧地说:“这下好了,冬天不怕冻着粮,开春不愁缺着种,这仓廒,比祠堂还让人踏实!”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风里混着桑苗的清香和新粮的气息。沈砚灵望着仓外攒动的人影,忽然明白周忱那句“存民心”的意思——这仓廒存的哪里只是粮食,分明是把零散的人心,都攒成了一团暖烘烘的热气,足以抵过江南所有的寒冬。
等她从仓里出来时,李伯正举着个陶碗往她手里塞:“姑娘尝尝俺家新蒸的红薯,甜着呢!”碗沿还带着他手掌的温度,像这仓廒一样,熨帖得人心头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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