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粮仓前,佃户们正扛着粮袋往马车上装,麻袋撞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响,混着新麦的清香漫了半条街。沈砚秋站在青石台阶上,看着账房先生清点数目,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是去年水灾后,农户们联名写的借粮欠条,墨迹被雨水泡得发虚,却字字透着窘迫。
“小姐,一百五十石糙米都装好了,”管家匆匆跑过来,手里捧着个木盒,“这是您要的桑苗账册,今年新育的‘云桑’有两千株,按市价能抵八十石粮。”
沈砚灵打开账册,上面用朱砂标着桑苗的高度、叶片数,甚至还有嫁接后的成活率:“把最壮的五百株挑出来,跟糙米一起送去济农仓。”她顿了顿,指了指账册末尾,“让嫁接师傅也跟着去,给农户们讲讲怎么剪枝,就当是‘附加捐’。”
管家刚要应声,却见周忱带着两个小吏迎面走来,官袍的下摆沾着泥,显然是刚从乡下查勘回来。“沈姑娘这是亲自押粮?”周忱拱手笑道,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麦糠,“昨儿李伯还念叨,说您要是肯捐桑苗,济农仓的‘抵账物’就不愁销路了。”
“周大人说笑了。”沈砚灵侧身引他看马车,“这些糙米里掺了三成新碾的糯米,煮稀粥更顶饿;桑苗都裹着湿泥,路上不会蔫。对了,我让厨房烙了两百张麦饼,给建仓房的工匠们当干粮,已经装上车了。”
周忱望着马车上堆得像小山似的粮袋,忽然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府衙的库银都用在修缮河堤上了,建仓房的木料还是从旧驿站拆的。沈姑娘这一百五十石粮,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他从袖中掏出张图纸,“你看这仓房的图纸,我让人加了道通风槽,就按你说的,防霉变比什么都重要。”
沈砚灵接过图纸,见上面用墨笔圈出“通风槽”“防潮层”的位置,旁边还注着“沈姑娘建议:用桐油刷木柱”,忍不住笑了:“周大人倒记得清楚。”她忽然指向粮仓旁的空场,“那里堆着五十根松木,是去年修漕船剩下的,质地结实,捐给仓房当横梁正好,我让伙计们现在就装车。”
周忱眼睛一亮:“松木抗虫蛀,再好不过!沈姑娘这是连仓房的骨头都给备齐了啊!”
正说着,粮商王老板带着儿子过来,少年手里捧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得正响。“周大人,沈姑娘,”王老板拱手道,“我刚让小儿算过,沈姑娘捐的粮和桑苗,折银足有一百二十两,比我那五十石米实在多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肩,“我让这小子跟着去济农仓当值,学学沈姑娘怎么把‘捐’和‘助’拧成一股绳。”
少年红着脸点头,手里的算盘珠子还在跳:“沈姐姐,我爹说……说您捐的糯米能做米糕,等仓房建好了,我让厨房做两笼送过去,算我家的心意。”
沈砚灵笑着应下,转身对佃户们道:“把车赶慢点,过运河时小心颠簸,别让糙米撒了。”她又对嫁接师傅叮嘱,“到了仓房,先教农户辨认‘云桑’的叶形,这品种耐涝,比普通桑苗多收两季叶。”
周忱看着沈砚灵有条不紊地安排,忽然对身边的小吏说:“记下来,沈姑娘捐松木五十根,嘱‘作横梁,防蛀’;捐桑苗五百株,附‘嫁接法’一卷——这些都得刻在仓房的功德碑上,让后人知道,这仓房不止是粮食堆起来的,更是人心堆起来的。”
马车缓缓驶离沈府时,沈砚灵站在门口挥手,见最末一辆车上,嫁接师傅正给少年讲桑苗的养护,少年的算盘声混着车轮的轱辘声,像支热闹的曲子。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借粮欠条,忽然将其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炭盆里——火苗舔舐着纸页,将那些窘迫的过往烧得干干净净。
管家不解:“小姐,那些欠条还能收回不少粮呢。”
“济农仓建起来了,”沈砚灵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声音轻却笃定,“往后农户们不用再写欠条了。”
阳光落在空荡的粮仓前,青石台阶上还留着粮袋蹭过的痕迹,像一串踏实的脚印。沈砚灵知道,这些脚印会通向济农仓,通向桑田,通向每个农户的灶台,把“捐”的温暖,变成“助”的力量,让江南的日子,再也不用怕青黄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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