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农仓的铜铃还在檐角晃悠,沈砚灵刚接过李伯的红薯,就见几个蚕农背着竹篓往这边赶,领头的张老汉裤脚沾着泥,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周大人!沈姑娘!不好了——”
周忱正指挥人码粮袋,闻言直起身:“张老汉别急,慢慢说。”
张老汉把竹篓往地上一放,里面的蚕匾晃了晃,几只白胖的蚕宝宝正趴在桑叶上啃食,边缘却卷着焦黄色。“您看这蚕!前儿刚暖起来,桑叶就不够了,昨天去镇上买,价涨了三成还断货,再这么下去,这批蚕怕是要饿死!”他身后的几个蚕农也跟着叹气,有人掀开篓盖,里面的桑叶碎得像被揉过,显然是省着喂的。
沈砚灵凑近看了看蚕匾,指尖碰了碰卷曲的桑叶边缘:“是前阵子那场倒春寒闹的?”
“可不是!”张老汉蹲下身,抓起一把碎桑叶,“往年这时候,坡上的野桑早冒芽了,今年冻了两回,新叶刚长就蔫了,家里种的桑苗还没到能摘的份儿。”旁边的年轻蚕农小王补充道:“连城里的绸缎庄都来抢桑叶,咱们小户根本抢不过。”
周忱皱起眉:“济农仓刚囤了粮,倒没备着桑叶……”
“我备了。”沈砚灵忽然开口,“上个月怕倒春寒伤了桑苗,我让家里人种了两亩早熟桑,就在西坡那块,新叶已经能摘了。”她转头对张老汉说,“您带着大伙去摘,不用客气,就说是济农仓的补给。”
张老汉眼睛一亮,又有些犹豫:“那你家的蚕呢?”
“我家的蚕少,够吃。”沈砚灵笑了笑,指了指仓房角落,“而且我让木匠打了些新蚕匾,等会儿让伙计送过去,你们的旧匾看着都快散架了。”
正说着,沈砚明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抱着个布包:“姐,你让我晒的蚕沙(蚕的粪便,可做肥料)晒好了,还筛了细粉呢。”他瞥见张老汉的竹篓,“张伯伯,这是给桑苗追肥用的,撒在地里,新叶长得快。”
张老汉这下再没犹豫,抹了把脸:“沈姑娘这是救了咱们的蚕命啊!我这就叫人去摘桑叶,摘完了给你送两筐最嫩的来!”
“别送桑叶,”沈砚灵叫住他,“你们把蚕养好了,秋天多缴些蚕茧给织坊,比什么都强。”她顿了顿,又对周忱说,“周大人,不如在济农仓附设个蚕具处吧,放些备用的蚕匾、桑剪,再请个老蚕农坐班,谁家里蚕出了毛病,能来问个法子。”
周忱点头:“这个主意好!就由你牵头办,仓里支钱。”
半个时辰后,西坡的桑田里热闹起来。蚕农们挎着竹篮摘新叶,阳光透过桑枝缝隙落在叶面上,亮得像撒了碎银。张老汉摘得最快,时不时叮嘱身后的年轻人:“轻着点摘,别把桑枝拽折了——沈姑娘说了,这桑苗得养着,往后还能靠它续叶呢。”
小王捧着新蚕匾,摸着光滑的木边直咂嘴:“这比我家的破竹匾强十倍,蚕在里面爬着都舒坦。”
等夕阳斜照时,张老汉带着大伙送来一筐最嫩的桑芽,还拎了个陶罐:“沈姑娘,这是俺家婆娘腌的桑芽酱,就着粥吃特香,你尝尝。”
沈砚灵接过来,揭开罐盖,一股鲜辣气混着桑香飘出来。她舀了一勺尝了尝,辣得眯起眼:“够味!晚上就着粥吃。”
仓房里,新摘的桑叶堆成小山,蚕农们抱着新蚕匾往回走,竹篓里的蚕宝宝已经吃上了鲜嫩的新叶,沙沙声像细雨打在窗纸上。张老汉回头望了眼济农仓的灯火,忽然跟身边人说:“往后啊,种桑养蚕心里踏实了,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过,叮当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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