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太虚峰便浮在一层薄如轻绡的晨雾里。山势巍峨却不凌厉,云气自峰腰缓缓游移,似有若无地缠绕着青黛色的嶙峋岩壁,仿佛整座山都在屏息吐纳,静待破晓的第一缕光。听雷小筑隐于半山幽处,竹篱疏朗,檐角微翘,几株老梨树斜倚院墙,枝头尚缀着昨夜未落的残露,在将明未明的天光下,莹然如星。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不是推得豪迈,亦非叩得急切,而是极轻、极缓的一道缝隙,像怕惊扰了山间尚未苏醒的梦。
叶馨云立于门内,身影纤而挺,如一茎初抽的新竹。她身着一身鹅黄法衣,是凌赤渊亲手所绘图样、由宗门织云坊以三重云蚕丝混入雷纹金线织就,裁剪贴合至毫厘,行走时衣袂不扬,却自有风骨流转。袖口处,一朵素白梨花悄然绣成,花瓣边缘以银丝勾勒出极细的脉络,仿佛刚从枝头摘下,还带着山野清气与朝露微凉。那不是装饰,是烙印——是她从青云城废墟中拾起的第一枚信物,也是她向天地无声立下的第一道誓约:纵出身微末,亦要开枝散叶,洁白如初。
腰间悬着雷霆剑。剑鞘非金非玉,乃取百年梧桐木心阴干七载,再浸入九霄雷浆淬炼而成。此刻晨光初透,斜斜掠过鞘面,木纹便如活了过来,温润泛光,似有细流在年轮深处静静奔涌。她指尖微动,掌心悄然腾起一缕火——红莲业火。
那火色并非灼烈赤红,而是沉郁如凝脂的绛紫,中心一点幽蓝跃动,静时如莲苞含羞,燃时却可焚尽因果。火苗不过寸许,却令周遭空气微微扭曲,草叶尖端的露珠无声蒸腾。可不过一息之间,那抹妖异之色便倏然敛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垂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影,唇角微扬——七个月,整整二百一十日,凌赤渊以寒潭冰魄洗她经脉,以《九劫引雷诀》锻她神识,更在她丹田种下一道“封火印”。如今,这焚天煮海的异火,已成了她呼吸般自然的延伸,收放之间,不惊飞鸟,不扰尘埃。
她足尖轻点,雷霆剑应声出鞘,剑鸣清越如龙吟破空。人随剑起,衣袂翻飞间已化作一道流光,直掠主峰广场。
风在耳畔低语,云在身侧分流,她御剑而行,并非急于奔赴,而是以心丈量着每一段距离:从听雷小筑到广场,需三息;与大部队汇合,须在辰时三刻前落地;登天榜启程时辰,定在巳时正——时间在她心中,早已不是刻度,而是节奏,是呼吸,是剑锋划破长空时那一瞬的绝对精准。
刚踏进广场青石阶,她脚步便不由一顿。
中央空地上,已聚起数十道身影,如松如岳,如剑如钟。他们或负手而立,或闭目调息,衣袍猎猎,灵压内敛却如渊渟岳峙,连拂过的山风都为之凝滞三分。为首者,正是玄枢宗掌门洛临。他身着明黄星纹道袍,袍上银线绣就的二十八宿图隐隐生辉,步履沉稳,周身灵力如深海潜流,不见波澜,却教人不敢直视其眼——那是真正执掌一宗命脉、镇守一方气运的大能气度。
而洛临身侧,一道月白色身影,如霜雪凝成,又似月华倾泻,清绝孤高,却又温润如玉。那人本该在太虚。峰绝顶闭关参悟“斩我剑意”,此刻却负手而立,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只是赴一场寻常茶约。叶馨云心头蓦地一热,快步上前,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师尊?您怎么也在这里?”话音未落,才想起礼数,忙又向洛临躬身,“掌门师伯安好。”
沈砚岑转过身来。他面容清隽,眉目如远山含黛,浅墨色的眼眸深处,却似蕴着两泓深潭,映着天光云影,也映着她小小的身影。那目光里没有威压,只有沉静如水的温和,像春阳融雪,无声无息,却足以熨帖所有不安。“登天榜,”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乃修仙界百年盛事,规矩森严,需大乘期长老亲率。为师不放心你一人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腰间雷霆剑,又落回她脸上,那温和之下,是不容置疑的郑重:“你近来风头太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有你师祖坐镇宗门,为师亦在太虚峰遥护,但修仙界何其广袤?总有些人心怀叵测,甘冒奇险,欲断新芽于未茁之时。”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刃,剖开那层看似祥和的表象,“为师亲自带队,方能时时护你周全——不是护你赢,是护你活着回来。”
林寻在一旁笑着接口,少年意气,眼神明亮:“对啊师妹!有师尊在,你的安危,我们几个师兄可就彻底放心啦!”他话音未落,洛临已朗声大笑,袍袖轻挥,一股浩然暖意扑面而来:“馨丫头,你师尊可是主动请缨,抢了这带队之责!连墨尘老祖都打趣说,沈道尊这是把‘护犊子’写进了宗门典籍里喽!”
叶馨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位玄色长袍的老者静立如松。他面容古朴,皱纹如刀刻斧凿,却不见丝毫暮气,反透出一种历经万载风霜的沉厚。他周身气息内敛至极,仿佛一块亘古磐石,不动不摇,不增不减,却让整个广场的灵压都为之沉静三分。正是玄枢宗另一位大乘期老祖,墨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