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9月3日,清晨五点四十分。
南锣鼓巷还沉浸在黎明前的静谧中,只有几户早起的人家烟囱里冒出青烟。李建国推着自行车走出后院,车筐里放着帆布书包和一个铝制饭盒。他特意穿了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这是在丰泽园工作时穿的,左胸口袋上还隐约能看见油渍。
走到中院时,正好碰见三大爷闫富贵在门口刷牙。
“建国,这么早就去丰泽园啊?”闫富贵满嘴白沫地问。
“嗯,今天有早宴,得提前准备。”李建国回答得自然,脚下没停。这个说辞他已经用了快一个月,院里人都知道丰泽园偶尔会接重要宴席,厨师需要凌晨就到岗。
“啧啧,挣大钱也不容易。”闫富贵咕噜咕噜漱口,“你这一个月能拿多少?有一百不?”
“没那么多,就是混口饭吃。”李建国敷衍着,已经推车到了院门口。
自行车在晨雾中拐出胡同,他没有朝丰泽园所在的西长安街方向去,而是右转向北,骑向了四九城大学。
六点十分,他停在了离校园还有一个街区的胡同里。这里有家早点铺子刚开张,煤球炉子上的大铁锅里,豆浆咕嘟咕嘟冒着泡。李建国锁好车,走进铺子。
“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他递过去粮票和钱。
“哟,小李师傅,今天又这么早?”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认得他——这一个月来,李建国几乎每天都这个时间来。
“嗯,店里事多。”李建国接过豆浆碗,在角落的小桌坐下。这是他精心挑选的观察点:既能看到街面动静,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眼睛却留意着来往行人。六点二十五分,几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匆匆走过,手里拿着公文包——是附近机关的干部。六点半,一队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排着队经过,去参加什么活动。六点四十,街面开始热闹起来,上班的、上学的、买菜的人流交织。
没有熟面孔,没有可疑的人。
六点五十分,李建国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起身离开。他没有直接进校门,而是绕到工学院的后墙——这里有个不起眼的小门,平时只供后勤车辆进出,但学生也可以走。门口挂着“凭学生证出入”的牌子,看门的是个耳朵有点背的老大爷。
“王大爷早。”李建国递上学生证。
“哦,小李啊,又这么早来学习?”王大爷眯着眼看了看证件,挥手放行。
“笨鸟先飞嘛。”李建国笑笑,推车进门。
七点钟,他已经在图书馆占了靠窗的位置。这个时间图书馆刚开馆,人还很少,只有几个准备考研的高年级学生。他从书包里取出《理论力学》教材和笔记本,开始预习今天上午的课程。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书的细微响动,远处隐隐传来的晨读声——这一切构成了校园特有的宁静氛围。与四合院的鸡飞狗跳、丰泽园的灶火喧腾,完全是两个世界。
八点差五分,李建国收拾东西,走向工学院教学楼。走廊里开始热闹起来,学生们抱着书本匆匆赶往各个教室,见面打招呼,讨论昨晚的作业,抱怨教授布置的任务太多。
“建国!”周卫国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你今天又第一个到教室?”
“住得近,来得早。”李建国含糊应道。他确实“住得近”——如果算直线距离的话。
上午两节大课,《机械原理》和《材料力学》。李建国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看清黑板,又不至于太显眼。他听课极其专注,笔记记得飞快,但从不主动举手回答问题,除非教授点名。
课间休息时,周卫国凑过来:“建国,你咋不住校啊?咱们宿舍晚上讨论问题可有意思了。”
“家里有妹妹要照顾,走不开。”李建国早已备好说辞。
“也是,你妹妹还小。”周卫国理解地点点头,“不过你也真厉害,走读还能学这么好。上回材料力学小测,你又是满分吧?”
“运气好。”李建国低头翻书,避开这个话题。
中午十一点五十,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向食堂,李建国却快步走向车棚。他必须在十二点半前赶到丰泽园——今天中午有桌重要客人,栾老板点名要他帮忙。
骑车穿梭在午间的街道上,他像切换了身份。书包里的大学生笔记本被小心收好,换上了厨师帽和工作服。到丰泽园后院时,正好十二点二十。
“建国你可算来了!”范师傅正在灶台前忙得满头大汗,“赶紧的,备料!今天工业部来人了,点名要你上次做的那个‘雪里藏珍’!”
“来了!”李建国应声,洗手,系围裙,戴上帽子。动作干净利落,瞬间从大学生变回了厨师。
灶火升腾,油锅滋啦,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他全神贯注地处理食材,脑子里却还在回放上午课堂上讲的“齿轮啮合原理”。手上的动作凭的是肌肉记忆和多年练就的手感,而心思已经飘到了下一个知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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