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古道，夜。
周龙伏在一片风化严重的土垣后，嘴里嚼着苦涩的草根，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约一里外那点微弱的篝火。
他已经追了整整一天一夜。
从白狼坳出来那两人一骑，带着两个孩子，走得异常谨慎，专挑僻静难行的小路。若非周龙手下有追踪的老手，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篝火旁，两个黑衣人正在休息。两个孩子蜷缩在一旁，被绳索连着，似乎睡着了。
“将军，”身边的斥候队长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看身形，那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可能……真是双生子。”
周龙心脏咚咚直跳。他握紧了刀柄。
“等他们睡沉。”他低声道，“我带三个人摸过去，先制住那两个黑衣人，务必留活口。你们在外围警戒，防止有接应。”
“是。”
子夜时分，篝火渐弱。
两个黑衣人背靠背坐着，似乎睡着了。
周龙一挥手，四条黑影如同狸猫，借着地形和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就在周龙即将暴起扑出的瞬间！
那两个黑衣人猛然同时睁眼！手中寒光暴闪，竟是早已出鞘的短刃！
“有埋伏！”周龙心知不好，怒喝一声，长刀率先劈出！
“当当当！”
金铁交鸣声在寂静的夜里刺耳响起！两个黑衣人武功极高，身形如鬼魅，配合默契，竟硬生生挡住了周龙四人的第一波突袭！
篝火旁的孩子们被惊醒，吓得哭叫起来。
“带人走！”一个黑衣人厉喝，攻势陡然疯狂，完全不顾自身，死死缠住周龙。
另一个黑衣人则返身扑向孩子，一手一个夹起，就要往黑暗里窜！
“拦住他！”周龙目眦欲裂，刀势如狂风暴雨，拼命想突破阻拦。
外围的斥候见状，也顾不得隐藏，纷纷扑上，弩箭激射！
那夹着孩子的黑衣人肩膀中了一箭，闷哼一声，却速度不减，眼看就要没入黑暗！
“轰——！”
一声巨响！前方地面突然炸开一团火光！巨大的气浪将黑衣人连同孩子一起掀翻在地！
是绊发雷火！周龙临走前，慕容烬特意让墨九给了他几个军中秘制的家伙，叮嘱非不得已不用。
硝烟弥漫。
周龙趁机一刀劈退纠缠的黑衣人，猛扑过去。
那倒地黑衣人满脸血污，一条腿被炸伤，却仍死死护着两个孩子。另一个黑衣人见状，发出一声凄厉尖啸，竟不顾一切地冲来，全然将后背暴露给追兵。
“噗嗤！”数把刀剑同时贯入他后心。
他身体一僵，缓缓倒下，眼睛却还死死瞪着同伴和孩子方向。
受伤的黑衣人看着同伴倒下，眼中闪过绝望，忽然抬手，将短刃抵在自己咽喉。
“想死？”周龙刀尖已指到他眉心，“回答我的问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从江南送来的双生子？要交给谁？”
黑衣人咧嘴，血沫从嘴角溢出：“你……永远……别想知道……”
他手腕一用力！
周龙早有防备，刀背猛地拍出，击中其手腕，短刃飞落。
“拿下！撬开他的嘴！”周龙喝道。
手下上前制住黑衣人，迅速搜身、卸掉下巴藏毒的可能。
周龙则快步走到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面前，蹲下身，借着重新点燃的火把光亮，仔细看去。
两个男孩，年龄相仿，约莫六七岁，都瘦小，面有菜色，穿着普通的粗布衣。
但……长得并不像。
一个方脸，细眼。一个圆脸，大眼。虽有惊吓污渍，但五官轮廓分明不同。
不是双生子。
周龙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冰水浇透。
费尽周折，损失人手，追了一天一夜……竟然不是。
“将军！”一个手下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一块铁牌和一张薄绢，“有东西！”
铁牌巴掌大小，黑沉无光，正面刻着一只古怪的眼睛图案，背面是一串数字。薄绢上则是一幅简略地图和几行密文。
周龙接过，盯着那眼睛图案，眉头紧锁。
这不是官府或军中制式，也不像普通江湖门派。透着一股邪性。
“把他们分开审。”周龙起身，脸色铁青，“问问他们从哪来，要去哪，接头的还有谁。用尽一切办法。”
“那这两个孩子……”
周龙看着那两个惊恐万状、抱在一起的孩子，沉默半晌。
“先带走，找个安全地方安置。记下他们的样貌特征。”他声音沙哑，“然后……把这里清理干净。我们撤。”
希望破灭的滋味，像钝刀子割肉。
消息传回黑石城时，天已微亮。
慕容烬看着周龙密报上“非双生子”、“眼纹铁牌”、“死士”等字样，久久伫立。
柳文渊……你果然狡兔三窟。
白狼坳这条线，或许根本就是个障眼法。真的孩子，恐怕早已通过其他更隐秘的渠道运走。
而那“眼纹铁牌”……慕容烬隐约觉得，这可能是比“河姑”更隐秘、更核心的东西。
他走回案前，提起笔，却半晌未落。
墨九无声出现，低声道：“公子，宸妃娘娘那边有回信了。”
慕容烬接过密信，拆开。
只有一行字：
“沈已南下。放手查。朝中有我。”
他缓缓折起信纸，看向窗外渐明的天色。
沈逸之已经动身了。
婚礼还有五天。
野利荣兰在磨刀。
柳相在暗处冷笑。
而他手中的牌，似乎总比对方慢一步。
慕容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锐光。
慢一步，不等于输。
他铺开纸，开始书写新的指令。给周龙，给墨九，给乌苏，给城中所有暗桩。
网，要收得更紧。
饵，要放得更香。
他要在这看似被动的乱局中，撕开一条血路，抓住那只隐藏最深的老狐狸尾巴。
无论那双生子此刻在江南，还是在某条更隐秘的路上。
他都必须找到。
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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