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不支”像一根细小的引信，点燃了陈默生活里早已堆满的、名为压力的火药桶。而接下来的日子，引信滋滋燃烧，将一个个危机接连引爆。
首先是工作上的全面溃败。
美团和饿了么的联合围剿变本加厉，除了疯狂补贴，还开始针对性挖角京东外卖的核心骑手和重点商户，给出的条件优厚到难以拒绝。王猛焦头烂额地汇报，已经有好几个骨干骑手和两家重要的连锁餐厅明确表示合同到期后不再续约。
“默哥，他们这是下血本了！我们这边的补贴预算早就见底了，根本跟不上啊！”王猛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紧接着，总部关于“战略收缩”和“降本增效”的正式文件下来了，冷冰冰的措辞，明确的指标——南城分部需要在三个月内，将运营成本削减百分之三十，人员编制优化百分之二十。这意味着，陈默亲手组建的“陈默帮”，他承诺要给兄弟们保障和未来的团队，即将面临大规模的裁员。
张宛如将这份文件亲自送到陈默办公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陈经理，这是总部的最终决策。方案，一周内提交。执行，下个月开始。”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放下文件便离开，那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冰冷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被处理掉的麻烦。
事业的重锤砸得陈默眼前发黑。他熬夜赶出来的反击方案和申辩报告，被总部轻飘飘地以“不符合集团整体战略”驳回。他感觉自己像一头困兽，被关在名为“京东”的笼子里，四周的栏杆正在不断收紧，而看管笼子的人（张宛如），正冷眼旁观，甚至可能亲手在拧紧螺丝。
与此同时，林晓雅那边也出现了新的变化。她不再提“试一试”或“等你分手”之类的话，却开始以一种更日常、更侵入的方式出现在陈默的生活里。她会“偶遇”在他常去的咖啡馆，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坐下来聊几句；她会在他加班时，“正好”点了宵夜送来，说是“秦姨推荐的，很好吃”；甚至有一次，陈默陪苏晴雪去超市，远远地似乎看到了林晓雅的身影，惊得他立刻拉着不明所以的苏晴雪转向了另一个区域。
这种无处不在的、温和的压迫感，比直接的告白更让陈默毛骨悚然。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张透明而柔软的蛛网缠住了，越挣扎，粘得越紧。而织网的蜘蛛（林副市长？秦羽涵？还是林晓雅自己？），似乎正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彻底力竭。
秦羽涵自那夜酒吧之后，没有再主动联系。但她就像一个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的诱惑与危险气息，始终萦绕在陈默心头。偶尔夜深人静，那些模糊而火热的记忆碎片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带来一阵战栗的悸动和随之而来更深的罪恶感。他既害怕她再次出现，将那一夜暧昧不清的界限彻底踏破，又隐隐有种扭曲的期待，仿佛那场混乱是他灰暗窒息生活中唯一一抹诡谲的亮色。
而家里，苏晴雪虽然不再主动提及亲密，但她的沉默和偶尔投来的、带着担忧与疑惑的目光，像绵绵细针，刺得陈默坐立难安。他继续用“工作压力”作为万能挡箭牌，可这面具戴得越来越勉强，裂缝越来越大。他开始害怕回家，害怕面对苏晴雪清澈眼睛里的信任，那让他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多重压力如同厚重的淤泥，从四面八方涌来，堵塞了他的口鼻，拖拽着他的四肢，要将他活活溺毙。他失眠，厌食，脾气变得极度暴躁，在公司对下属拍桌子怒吼成了常态，回到家则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这天下午，陈默刚刚在电话里跟一个态度强硬的商户吵了一架，摔了电话，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烦躁地接起。
“喂？是陈默吗？”一个略显苍老而焦急的女声传来。
“我是，您哪位？”
“我是曾晴的妈妈！”对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陈默！你到底把我女儿怎么了？！她这几天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问她什么也不说！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了？！我告诉你，要是小晴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曾晴？
这个名字像一道遥远的闪电，劈开了陈默混沌的脑海。河岸边她绝望离开的背影……他以为那段早已了结的过去，竟然又以这种方式，带着伤痕卷土重来。愧疚的名单上，又添了沉重的一笔。
他语无伦次地想解释，对方却已经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握着嗡嗡作响的手机，陈默感觉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气也被抽走了。曾晴的眼泪，苏晴雪的沉默，林晓雅的逼迫，张宛如的冷眼，秦羽涵的诱惑，美团饿了的围剿，总部的裁刀……所有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而混乱的噪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爆炸！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冲出办公室，却眼前一黑，踉跄着撞翻了椅子，桌上的文件和水杯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陈总！”外面的助理听到动静，惊慌地推门进来。
陈默扶着桌子，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眼神涣散而狂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滚！都给我滚出去！”他嘶哑地吼道，声音扭曲变形。
助理吓得连忙退出去，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陈默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桌腿，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那些压力、那些面孔、那些声音，并没有因为他的怒吼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尖锐，像无数把锉刀，在来回切割他的神经。
他受不了了。
真的受不了了。
事业、爱情、欲望、权力、愧疚、恐惧……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变成了反噬他的怪物。
他想逃，却无处可逃。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两手空空，只有满手因为用力而渗出的冷汗。
巨大的无助感和彻底的崩溃，如同黑色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在散落的文件和玻璃碴中间，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和一种灵魂被撕扯殆尽的、死寂的绝望。
全面崩盘。
从内到外，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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