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方清远睫毛上,融化成冰珠顺着鼻梁滚进衣领,凉意如蛇般贴着脊椎窜上来,激得他肩胛一紧。
他盯着崩塌的山口,碎石还在簌簌往下落,像大地在低语呻吟。
方才还能看见的脐室入口,此刻已被巨岩挤成一条细缝,如同地壳猛然合拢的缝隙,吞尽了过往痕迹。
“慧真。”林慧真正蹲在背包前翻找,听见唤声抬头,鬓角的碎发结着白霜,在晨光中泛出银针般的微芒。
“物资点过了。压缩饼干剩半袋,盐块两小块,子弹……二十发。”她指尖划过枪套,金属搭扣在雪光里泛冷,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警告。
“石碟剩两片完整的,拓印图纸被水浸了半张,勉强能认。”
方清远嗯了声,目光扫过她冻得发紫的指尖——那颜色已近乌青,关节僵硬,每一次屈伸都似牵动筋骨。
昨夜在脐室里,她为了替他挡落石,右手背被划开道寸长的口子,此刻裹着的粗布绷带渗着暗褐血渍,边缘结了一圈薄冰,触之如枯叶覆霜。
他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洛桑仁波切不知何时跪在了乱石堆前,绛红色袈裟沾着泥雪,湿痕蔓延至肩头,双膝深陷于积雪之中。
他双手结金刚拳印,喉间滚出低沉的嗡鸣,声波震得近处雪粒微微颤动,仿佛空气也在共鸣。
“仁波切?”
老喇嘛的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法螺骨念珠在掌心攥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地脉震颤的余波还在。”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凝着冰碴,呼吸化作一道道白雾,“这山封得太急,像有人……在催。”
方清远喉头一紧,耳膜突突跳动,仿佛有根无形丝线从颅内拉扯神经。
脐室里那面刻着纳粹鹰徽的铜墙,还有德国人尸体上没来得及腐烂的羊皮地图,突然在脑海里叠成重影,墨迹与锈斑交错,竟浮现出一段德文:“AXIS NUNNIE SLEEPEN”——轴心永不休眠。
他摸向贴身布囊,那里躺着半片从岩缝里抠出来的石碟残片,边缘还带着爆破时崩裂的锯齿,指尖抚过时,粗糙的断口刮得皮肤生疼。
“我去生堆火。”林慧真拍了拍他胳膊,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起一片雪雾,寒气随之扑面而来。
布料摩擦声中,他还闻到一丝淡淡的药味——是她随身携带的止痛散,混着松脂和冻土的气息。
方清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伊万正蹲在十米外的岩块后,背对着众人,右手在胸前口袋上轻轻按了按——那动作太刻意,像在确认什么东西还在。
“伊万同志。”他提高声音。
高鼻梁的苏联人猛地转身,眉骨上的冻伤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红,像是被刀割过的熟肉。
“方组长?我……在检查罗盘。”他摊开手,黄铜罗盘在掌心泛着冷光,指针却诡异地打着转,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困兽挣扎。
方清远没接话,目光扫过伊万鼓起的口袋。
那形状……像半块石碟。
他想起在脐室地板下,他们曾发现三枚嵌在凹槽里的石碟,其中一枚边缘缺了个角。
当时林慧真说要全部带走,伊万却蹲在最里面的凹槽前,说“这里有霉斑,我来清理”。
可那霉斑是黑色的,而石碟本身干燥无潮——根本不可能生霉。
“收队吧。”洛桑仁波切站起身,法衣上的雪块簌簌落下,砸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今夜得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
扎营点选在山坳里的老雪松下。
林慧真用刺刀劈断枯枝,火星子溅在冻硬的松针上,噼啪作响,焦香混着树脂味升腾而起。
她呵出的白气在眉睫上凝成细霜,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刀柄。
方清远解开布囊,取出半片石碟放在膝头——这是他在山体崩塌前,从环轴底部的暗格里摸出来的,当时指尖触到石面时,有股电流般的麻意顺着胳膊窜上来,整条手臂瞬间麻痹。
他曾试过用朱砂、松脂甚至火燎刻痕,都无法激起丝毫反应。
古籍只说“血脉相承者方可通灵”,可他自己也说不清祖上是否真与玄真教有关。
最后咬破指尖,本已不抱希望——却见血珠渗入纹路瞬间,碟面突然泛起幽蓝微光,一行藏文浮现在冰碴上:“轴启之时,九缺归位,血月照影,国运倾覆。”
血字浮现刹那,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太阳穴突跳不止,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往脑里钻。
方清远的呼吸顿住。
他记得在成都情报处看过的密档,1938年纳粹考察队曾在西藏寻找“地球轴心”,说那是能逆转时间的神秘力量。
可“国运倾覆”四个字像根冰锥,直接扎进后颈——这不是预言,是警告。
“方组长?”
他迅速将石碟塞进布囊,抬头看见林慧真端着搪瓷缸站在面前,热气从缸口冒出来,模糊了她的眉眼:“姜汤,喝两口暖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