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餐厅每一层的布局都是一样的,二楼的盥洗室,就在一楼盥洗室的正上方。
水清之所以会知道得这样清楚,还是因为她与方睿进餐厅时,看了一眼立在门旁的餐厅布局导览图。
这东西她虽然知道是什么,却是第一回真正见,所以当时好奇地扫了一遍,没想到就派上了用场。
二楼并不是和一楼一样的公共餐厅,而是有重要客人预定才会开放的大厅,只用作高级宴会,以及名流交际,亦或者是政要高官、文化大家演讲,平时并不对外开放。
现在楼上没人,连灯都只亮着稀稀落落的壁灯几盏,光线昏暗,满厅静寂,所有的东西也一应蒙着大大的防尘布,轮廓臃肿怪异——这里安静得简直像是一座装修富丽堂皇的桌椅合葬大坟场。
走在这样的环境里,人很容易变得紧张,但水清是个例外。
说是“陪”她上来,一直踱步跟在她后面的别动队成员,仿佛一只尾随猎物的豺狼,并不急于捕猎,只是一味的恶意凝视,又好似冷不丁就会扑上来。
水清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目光:那不怀好意的打量,那在她后颈、腰际、臀线来回游移的视线,那时不时忽然哼出的一两句意味不明但腔调轻佻的小曲……即使她穿的衣装,是款式较洋装来说更为保守宽松的中式裙褂,所有起伏的曲线,都依规依矩地掩了起来,但依旧挡不住有的人心思龌龊,淫者见淫。
当然,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一介并无功夫傍身的女子,其实也不该将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处境。
不过,她虽然没功夫,但她看得出这人的色心,没他贪财的心大。
只是,不排除他还是会搞一些下作的小动作。
如果他觉得,她是那种被轻微揩一揩油,迫于形势比人强,会忍气吞声不敢声张的性子,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她既敢诱他上来,就敢对他动手。
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老话,在她这里是很有弹性的。
她在方府安安分分装得一派柔驯,是因为方府确实好吃好喝好住地养着她。
方夫人那样的婆母的确强势爱管,但该给儿媳的身份、地位、体面她没不给,该给儿媳的当家教导、练手机会、以及真金白银她也都给到位,就是她口中那些有道理或者没道理的规矩,说到底,又能有多严苛?
而且,她也没贤良淑德到什么都藏着掖着,该方睿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她从没有挑拨他们的母子关系,她只是陈述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一些站在她的角度,亦或者站在客观的角度,都不太合理的遭遇。
方睿自己有脑子去判断,如果他真的愚孝到不可理喻,他也没可能偷偷去考什么航空学校,又临时写出一份悔过书。
至于他之后的转变,也算孺子可教。
不是她教他,是事在教他,也是他自己在教自己。他如果一直是新婚当晚那种自私还不自知的状态,她现在才不会来宁城。
水清的脑子里,是有对这个时代背景的认知的。
时势千变万化,战乱随时爆发,变局只在旦夕。
而所有人,包括她,只是这时代大海里的一滴水。
如果新婚当晚她就凭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气儿,当场接受了方睿的离婚要求,抛下这本可以让她先安逸一段时间,慢慢适应这个世界的机会,也不顾身体变差的水父能否接受女儿新婚即失婚的打击,就自己跑出去“自强自立”,才真是没脑子。
或许外面真有一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另一番广袤天地,但她初到这个世界,还什么也不清楚,就什么也不思考,选择断然离开起码原身熟悉的,风险也可控的环境,她又凭什么呢?
就凭她脑中知道的东西比别人多?
她今天还知道西餐具如何使用呢,等实际操作时,不还是手生得很。
她要真在当时就离开了方府,那才是自找苦吃,更是没苦硬吃。
她一向爱吃甜的,至于苦的东西,她敬谢不敏。
换个角度来说,如若她来到这世上时,嫁的是个积贫积弱的人家,她的婆婆就会因此而变得比方夫人要好相与?
怎么可能呢?这又不是什么有失必有得的寓言故事,她的日子只会从开头就比现在难过得多。
而且,说到底,方夫人只是婆婆,她嫁进的是方家,嫁的人,也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方睿。
还是换下角度,就算她遇上个方方面面都好说话的婆婆,又怎么保证丈夫还是方睿这种能讲得通道理,也听得进她的话的人?
顺便,方睿身上还有她偶尔可能会去做一做的任务存在。
再顺便,如今的方睿确实也已有改变,变的方向和变的点,都还挺顺她心意的。
她虽然很懒,很喜欢安逸,但不代表,她软弱到谁都可欺。
她只是,很适当,也很适度地,利己。
即便眼下她要帮人,她也没打算牺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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