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沈知微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被碾碎的枯叶，在这死寂的牢房中微弱地回荡。她抬起空洞的眼，望向那如同冰山般伫立的男人，那里面除了残存的惊悸，更多了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
是啊，他为何要告诉她？
将这些足以将她最后支撑都彻底碾碎的、血淋淋的“真相”，如此赤裸地剖开在她面前？看他之前的态度，分明是要将她当作棋子、诱饵，如今却又主动将这棋盘掀翻，将最残酷的规则展示给她看？
这不合常理。除非……这对他的棋局有利。
萧执垂眸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冰封之下似乎有暗流汹涌。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踱开两步，目光扫过那面沉寂的石壁，扫过这间压抑的牢笼，最终落回她身上，嘴角扯起一个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为何？”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轻慢，却带着千钧重量，“或许是因为，本座忽然觉得，一只被蒙在鼓里、只知道胡乱冲撞的棋子，用处终究有限。”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每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沈知微已然冰封的心湖：“甚至可能……会因为无知，而打乱真正的布局。”
“真正的布局？”沈知微喃喃重复，眼中死寂的湖水微微动荡了一下。
“你以为，‘乌鸦’为何对你如此紧追不舍？当真只是因为你是沈晏之女？”萧执冷笑一声，“若只为灭口，你早已死了千百次。留你至今，甚至屡次试图‘接近’而非直接格杀，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缩。的确，从她被投入诏狱开始，“乌鸦”的行动就显得有些诡异。暗格惊魂是试图抓捕，吴钩之死像是警告而非灭口，就连那老医官的暗中传递，也透着一种诡异的“协助”意味。
“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或许是想确认，沈晏当年是否将某些东西，留给了你。”萧执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支被他夺去的发簪上，眼神幽深，“又或许……他们想知道，你这颗看似无用的棋子，是否也继承了某种‘双相’的潜质，能否被‘引导’，成为新的……容器。”
新的容器？！沈知微遍体生寒！这意味着，“乌鸦”不仅没有放弃父亲那条线，甚至可能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而你，”萧执话锋一转，指向她，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你口口声声要为你父亲翻案，证明沈家清白。可若你父亲的‘清白’本就建立在另一面的‘罪恶’之上，你的坚持，岂非可笑？甚至可能，你所以为的复仇，最终却是在为真正毁灭你沈家的元凶，扫清障碍？”
他的话像是最毒的针，精准地刺入她最深的痛处和迷茫。
沈知微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无法反驳。如果父亲真的涉入如此之深，如果沈家的灭亡真的源于黑暗内部的倾轧，那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方向，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岂非一直在被利用？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所以，”她抬起头，眼中是破碎的光和挣扎的痛楚，“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放弃挣扎，乖乖做你的棋子？还是……你想看到我更加痛苦绝望的模样？”
萧执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复杂难辨。忽然，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本座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所在的这盘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要黑暗得多。你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外部的敌人，更是来自血脉和过往的诅咒与阴影。”
他缓缓走近，再次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绝望吗？痛苦吗？这就对了。”
“唯有真正坠入过深渊，见识过最深沉的黑暗，人才有可能……蜕变成另一种东西。”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却又冰冷无情，“要么，被黑暗彻底吞噬，化为齑粉。要么……”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她混沌的灵魂：“……就在这黑暗中，长出獠牙，学会用他们的规则，去撕咬他们。”
沈知微的心脏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在……鼓励她复仇？甚至……是在暗示她，可以利用这黑暗的规则？
“你……你想让我做什么？”她声音干涩地问。
萧执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那只缠着玄色丝帕、仍在微微渗血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本座可以将这支发簪还给你。”他语气平淡，却如同抛下了一个致命的诱饵，“甚至可以为你提供有限的‘光’……以及，在这诏狱之中，暂时的‘安全’。”
条件呢？天下绝没有免费的午膳，尤其是来自萧执的。
沈知微紧紧盯着他，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作为交换，”萧执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里面不含一丝情感，“你需要用你这条捡回来的命，去替本座找到那‘缠丝’之毒最终流向的确凿证据。找出宫中那条真正负责投毒的‘线’，以及……这条线最终通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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