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隐匿于黑暗中的眼睛所带来的无形压力,如附骨之疽,时刻啃噬着沈知微的神经。她不敢再轻易抬头望向那片穹顶,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格外审慎,仿佛置身于布满无形丝线的陷阱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袖中那片冰玉薄片的存在感变得异常清晰,冰冷而脆弱,如同她此刻的生机。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警惕中缓慢流逝。腹中的饥饿感再次汹涌袭来,之前那小块面饼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喉咙干得发疼,但旁边那碗新送来的水,她一口也不敢再碰——既然狱卒已被证实知情,那这水,又怎能保证安全?
就在她几乎被饥渴与绝望淹没时,狱道尽头传来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不是狱卒沉重规律的步伐,也不是影卫那近乎虚无的悄无声息,而是略显虚浮、拖沓,却又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谨慎。
沈知微立刻警觉,蜷缩起身体,目光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紧紧盯住牢门方向。
一个穿着最低等杂役服饰、佝偻着背的老者,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在一名面无表情的狱卒陪同下,走了过来。那狱卒正是之前送来毒食的那人,他打开牢门锁链,不耐烦地对老者道:“快些!规矩你知道!”
“是是是,官爷放心,就送点吃的,绝不敢多耽搁。”老者的声音苍老沙哑,带着卑微的讨好。
狱卒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站在门外监视。
老者颤巍巍地走进牢房,目光快速而隐晦地扫过蜷缩在角落的沈知微,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惜与激动。他背对着狱卒,打开食盒底层,端出一碗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羹汤,以及两个白净的馒头。
“姑娘……可怜见的……吃点热乎的吧……”老者一边说着,一边用身体尽可能挡住狱卒的视线,手指极快地在碗边叩击了三下。
…… · · …
又是那个节奏!镇北军的旧讯号!
沈知微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老者的身份——是陈禹所说的“自己人”!厨房的杂役!他竟然能亲自来到牢房?!
那碗羹汤散发着久违的、属于食物的温热香气,勾得她胃部一阵痉挛。但她不敢动。影卫就在头顶,狱卒就在门外,这碗汤,安全吗?
老者似乎看出她的疑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忽然压低声音,用几乎只有气流能听到的幅度急速说道:“陈队正传讯……恐有剧毒‘相思断’……无色无味……银针亦难测……老朽……无能……只能一试……”
话音未落,在沈知微惊恐的目光中,老者竟猛地伸出手指,飞快地蘸了一点碗中的羹汤,送入了自己口中!
“你……!”沈知微几乎失声,猛地捂住嘴,将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
老者咂咂嘴,对着门外的狱卒赔笑道:“官爷,这羹味道淡了些,许是厨房忘了放盐,您多包涵。”
狱卒皱皱眉,似乎觉得这老杂役多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催促:“快点!”
老者转过身,再次面对沈知微,脸上依旧是那副卑微的笑容,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他轻轻将碗又往前推了半分,示意她快吃。
沈知微的手在剧烈颤抖。
她明白了。老者是在用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为她试毒!若羹汤无毒,他自然无事;若真如陈禹所预警的那般下了“相思断”这类奇毒,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拉长得如同酷刑。
老者静静地站着,等待着,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反应,也等待着沈知微的决定。
门外狱卒开始不耐烦地踱步。
大约过了十几息,老者的脸色似乎微微变了一下,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但很快又舒展开,他再次对沈知微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眼神催促。
是……无毒?还是毒效未发?
沈知微看着老者那看似无恙的模样,又看了看那碗救命的羹汤,强烈的求生欲最终战胜了疑虑。她不能再犹豫了,再拖下去,老者的行为必会引起狱卒的怀疑。
她伸出冰冷颤抖的手,端起了那只温热的碗。
然而,就在她的嘴唇即将碰到碗边的刹那——
“呃……”
一声极其压抑痛苦的闷哼从老者喉间溢出。
沈知微猛地抬头,只见老者身体剧烈一晃,脸色在瞬间变得灰败,一道暗红色的血线,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溢出!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急剧爆发的痛苦,却依旧死死地看着沈知微,用尽最后力气,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要……喝……
“相思断”……剧毒……发作!
他用自己的命,验证了这碗羹汤是致命的陷阱!
“噗通”一声,老者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前栽倒,身体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怎么回事?!”门外的狱卒闻声立刻冲了进来,看到倒地的老者,脸色骤变,“老东西!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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