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如同沉重的淤泥,死死拖拽着沈知微的意识,向着无底的深渊沉沦。刑场漫天血雨的记忆碎片、陆清婉脖颈间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那凝固着极致绝望的空洞眼神……如同无数狰狞的鬼手,撕扯着她残存的清明。
“呃……”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瞳孔因不适而急剧收缩。
不再是偏房冰冷坚硬的地面,也不再是暗室积尘的薄毡。身下是柔软厚实的锦褥,带着阳光晒过后的蓬松暖意。身上盖着的锦被滑软细腻,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沉水香气息。空气温暖干燥,弥漫着清雅的药香,驱散了记忆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
这是一间布置清雅却处处透着不凡的暖阁。紫檀木的雕花窗棂半开着,窗外不再是掖庭破败的灰墙,而是几竿修竹在微风中摇曳,筛下细碎的光斑。墙角鎏金瑞兽香炉中,一线青烟袅袅升起。
镇北王府的暖阁?萧执把她从那个充满血腥和绝望的偏房挪到了这里?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沈知微心底的寒意更深了一层。她猛地想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萧执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审视器物般的眼睛,以及兜头盖下的、沾染着夜露寒气和沉水香气的墨色大氅。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到的却是自己身上柔软干净的中衣,并非那件冰冷沉重的大氅。心口的位置,空空荡荡。那卷染血的羊皮密信和那枚留有致命刮痕的铜钱,不见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丹田处被九转续命丹和剧毒反复蹂躏的灼痛与冰寒猛地爆发,让她眼前一黑,重重跌回柔软的锦褥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姑娘醒了?” 一个温和沉静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沈知微惊骇地侧头看去。一个身着王府二等侍女服饰、约莫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垂手侍立在一旁,面容平凡,眼神却温和沉静,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妥感。她手中捧着一个热气氤氲的白玉药碗,药香浓郁。
“奴婢青黛,奉王爷之命,在此照看姑娘。” 妇人微微屈膝,声音不疾不徐,“姑娘伤势沉重,余毒未清,还需静养,切莫妄动。”
青黛?萧执派来的?是照顾,还是监视?沈知微的心沉甸甸的。她强迫自己冷静,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惊疑,目光落在青黛手中的药碗上,声音因虚弱和喉咙的灼伤而嘶哑不堪:“药?”
“正是。” 青黛上前一步,将药碗递到沈知微面前,“府医新配的方子,固本培元,清解余毒。姑娘趁热服下才好。” 她的动作自然,眼神坦荡,看不出丝毫异样。
沈知微盯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浓重的苦涩气味钻入鼻腔。是救命的药,还是另一种控制?她没有选择。昨夜雪中求盟,今日血溅偏房,她这条命,早已是萧执砧板上的鱼肉。她伸出颤抖的手,接过药碗。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温热的碗壁。
她屏住呼吸,仰头将那苦涩至极的药汁大口灌下!灼热的液体滑过被羊皮和毒药灼伤的喉咙,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胃里也翻腾起恶心感,但她强忍着,一滴不剩。
药力很快化开,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暂时压下了丹田处肆虐的寒毒,带来一丝久违的、虚弱的暖意。沈知微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微微喘息,冷汗浸湿了鬓角。
青黛接过空碗,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拿起一块温热的湿帕,动作轻柔地替沈知微擦拭额角的冷汗。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母性的细致,让沈知微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松懈。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松懈间,陆清婉临死前那绝望嘶吼、脖颈喷血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
“呃啊——!” 沈知微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凄厉的尖叫和皮肉被割开的闷响!胃里刚刚服下的药液剧烈翻腾,强烈的呕吐感让她脸色惨白,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青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帕子,想要扶住她。
“血……好多血……” 沈知微眼神涣散,瞳孔因巨大的恐惧而放大,声音破碎不成调,“她……她看着我……脖子……断了……” 她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陆清婉临死前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如同最深的梦魇,死死攫住了她。
“阿弥陀佛……”
就在沈知微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声低缓、平和,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佛号,如同清泉般流入了这充斥着惊悸的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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