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冰水里泡得久了,早已失去知觉,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迟钝的胀痛。每一次用力搓揉那些厚重粗糙的布料,都像是在用血肉摩擦砂石。沈知微看着自己红肿破皮、渗着血丝的指尖,默默将那双惨不忍睹的手更深地埋进浑浊的冰水里。
寒意早已浸透骨髓,连牙齿打颤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锁在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纹样上。
蟠螭盘绕,中心微凸。和她怀中那枚几乎烙进她灵魂的玉珏,纹路分毫不差!
这绝非巧合。
陆清婉…那个瘦小沉默、替她解了围又迅速躲开的女子。她为何会穿这样一件内衬绣有潜麟卫标记的旧衣?是偶然所得,还是有意为之?她刚才的援手,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怜悯,还是…别有所图?
无数的疑问在沈知微冰冷僵硬的大脑中疯狂盘旋,像一群找不到出口的困兽。她强迫自己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搓洗着手中一条沾满不明污渍的床单,仿佛刚才的发现只是错觉。唯有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个角落。
陆清婉依旧垂着头,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专注地对付着面前堆积的衣物。她动作麻利,手指同样红肿,却带着一种长期劳作的、近乎本能的熟稔。那件靛蓝色的旧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随着她的动作,内衬的边缘偶尔会从袖口或领口露出一线。
沈知微的心跳,随着那细微的显露,一次次被攥紧。
“啪!”
一块冻得硬邦邦的皂角砸在沈知微面前的石槽边缘,碎屑飞溅。
“磨蹭什么!没吃饭吗?申时前洗不完,仔洗你的皮!”王翠花叉着腰站在不远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显然还在为刚才陆清婉的“多事”而迁怒于她。
沈知微猛地一哆嗦,像是被吓坏了,手中的床单滑落水中,溅起一片污水。她手忙脚乱地去捞,笨拙的动作引得王翠花又是一阵刻薄的嗤笑。
“废物!”王翠花啐了一口,扭着肥硕的腰身,骂骂咧咧地走向李嬷嬷所在的耳房方向,大约是去“汇报”了。
短暂的喘息之机。
沈知微飞快地瞥了一眼耳房紧闭的门帘,又迅速扫过四周。大多数洗衣妇都麻木地埋头苦干,无人注意她这边。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陆清婉旁边一个空着的石槽上——那里堆着几件刚送来的、等待清洗的宫女外袍。
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冻得快要痉挛的四肢,抱起自己石槽里刚拧干、准备晾晒的两件半湿衣物,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朝着晾晒绳走去。那里离陆清婉的位置不远。
一步,两步…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脸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陆清婉在她靠近时,身体瞬间的僵硬和警惕。
就在她路过陆清婉身后,佯装一个趔趄,手中湿冷的衣物“不小心”滑落,正正盖在陆清婉脚边那堆刚抱来的脏衣服上。
“啊!对…对不起!”沈知微慌忙蹲下身去捡,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无意”间拂过那堆脏衣最上面一件杏黄色宫装的内衬边缘。粗糙的布料下,指尖清晰地触碰到了一小块熟悉的、微凸的蟠螭纹路!
果然!不止一件!
“滚开!别碰我的东西!”陆清婉像被蝎子蜇了般猛地弹开,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愤怒。她一把推开沈知微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本就虚弱的沈知微直接跌坐在地,手肘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痛得她眼前发黑。
陆清婉飞快地将那件杏黄色宫装死死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沈知微,那里面翻涌着沈知微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惊惧,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深切的恨意?
“清婉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沈知微坐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狼狈又可怜地仰视着她,将原主那份怯懦和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只是…只是没站稳…手冻僵了…”
陆清婉急促地喘息着,胸脯剧烈起伏。她死死盯着沈知微那张泪眼婆娑、写满无辜的脸,眼神里的风暴激烈地碰撞着,最终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某种决绝压了下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那件衣服,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沈知微,肩膀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沈知微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剧痛的手肘,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锐光。
恨意?为何会有恨意?沈家倒台前,她沈知微骄纵跋扈,得罪的人不少,可一个掖庭最底层的洗衣妇…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陆清婉这号人!
“哼!活该!”王翠花不知何时又晃荡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幸灾乐祸地啐了一口,“惹到清婉这闷葫芦了吧?她发起狠来,可不管你是谁!”她似乎对陆清婉的反应毫不意外,甚至带着点得意。
沈知微瑟缩着,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湿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向晾绳。每一步,手肘的剧痛和陆清婉那充满恨意的眼神都像冰锥刺在背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