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敦煌城外的鸣沙山还覆着残雪,但城内已是人声鼎沸——一年一度的“丝路春市”开了。驼队从西域来,马帮从中原来,各种语言、服饰、货物混杂在黄土夯筑的街巷里,空气里飘着香料、皮革、干果和牲畜混杂的气味。
米罗穿着粟特商人惯穿的绣花长袍,头戴狐皮帽,混在一支刚从安息来的商队里,显得毫不起眼。他身后的“伙计”——退役斥候老刀和画师顾青,扮作搬运工,正吃力地抬着一口装满蜀锦的大木箱。
“东家,打听清楚了。”老刀压低声音,粟特语说得有些生硬,“粟特商帮在城西‘胡杨馆’包了整院,领头的是个叫康普尔的老商人,专门做‘奇货’生意——玻璃器、金银器,还有……书。”
米罗点点头,目光扫过街边摊位上那些奇异的货物:安息的毛毯、大夏的青铜器、身毒的象牙雕,甚至有几面模糊的玻璃镜,标价高得吓人。他注意到,几个粟特商人摊前摆的不是货物,而是一卷卷羊皮、莎草纸,上面是蝌蚪般的文字。
“过去看看。”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粟特人,见米罗衣着光鲜,立刻热情招呼:“尊贵的客人,看看这些智慧之书!有安息的星象图,罗马的建筑术,还有——”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最新的‘弩机改良图’,来自极西之地。”
米罗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弩机?那有什么稀奇,中原早就有了。”
“哎,不一样!”摊主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小心展开一角,“看这‘棘轮上弦’结构,一人之力,可开三石弩!还有这‘望山’刻度,百步穿杨!”
米罗扫了一眼,心中震撼——图纸上的设计确实精巧,虽然细节粗糙,但核心思路与大秦现有的弩机截然不同。他装作随意地问:“多少钱?”
“这个……不单卖。”摊主嘿嘿一笑,“得连这套《罗马军制概要》一起,全套十卷,三百金。”
三百金!老刀在后面差点骂出声。
米罗却笑了:“贵是贵,但若是真东西,值。”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得验验货——总得让我看看,是不是糊弄人的涂鸦。”
摊主犹豫了。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他看。”
胡杨馆门口,一个白发粟特老者在几个壮汉簇拥下走来。他穿着朴素的麻袍,但手指上戴着的黑曜石戒指显示其身份不凡。正是康普尔。
“年轻人,你懂这些?”康普尔打量着米罗,眼神锐利。
“略懂。”米罗拱手,用流利的粟特语回答,“家父曾与安息学者交流,教过我些。”
“哦?令尊是……”
“撒马尔罕的丝绸商,十年前去世了。”米罗早备好说辞,神色黯然,“我继承家业,但更爱这些奇巧之物。”
康普尔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进来吧。让你看看真正的‘智慧’。”
馆内庭院宽敞,堆满了货物。但最醒目的是院中一张长案,上面摊开着数十卷图纸、书籍。米罗一眼扫去,心脏狂跳——不仅有弩机图,还有攻城器械、船舰设计、甚至……简易的齿轮传动机构图。
“这些都是从罗马、安息的学者那里抄录的。”康普尔抚摸着羊皮卷,“他们管这叫‘机械学’。可惜啊,在西边,这些只是贵族消遣的玩物,到了东方……”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米罗,“却可能变成利器。”
米罗强迫自己冷静:“您卖这些,不怕……惹麻烦?”
“我只是个商人。”康普尔摊手,“知识就像丝绸,从一地到另一地,自然增值。至于买家用它做什么……”他笑了,“与我何干?”
老刀和顾青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老狐狸,分明知道这些图纸的价值。
米罗开始仔细翻阅。顾青悄悄凑近,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正飞速记忆关键结构。米罗则一边看,一边故意挑刺:“这‘扭力投石机’的绞盘设计有问题,绳索易磨断……这‘龟甲阵’的盾牌连接方式,缝隙太大……”
康普尔起初不以为意,听到后来,神色渐渐凝重:“年轻人,你……真懂。”
“略知一二。”米罗放下图纸,“这些图纸,三百金太贵了。很多设计有缺陷,需要大量修改才能用。两百金,我全要了。另外——”他顿了顿,“我想见见画这些图的人。”
康普尔眯起眼:“画图的人?早就回西边了。”
“那太可惜了。”米罗叹息,“我还想请教些问题呢。比如这‘液压’原理……”他指着一幅模糊的草图,上面画着活塞和水缸,“是用于提水,还是……其他?”
康普尔脸色微变。这幅图是他从一个罗马老兵那里得来的,那人说是“浴场里抬水的机关”,但他一直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知道这是什么?”
“猜的。”米罗故作神秘,“家父留下些残卷,提过类似东西。若能与原学者交流,或许能复原完整技术。”他盯着康普尔,“您牵个线,我另付一百金中介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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