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第一场雨,在清晨时分悄然而至。医学院教学楼外,新发的梧桐叶被洗得油亮,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302教室里,《病理生理学》教授正讲解着心力衰竭的代偿机制,幻灯片上心脏收缩舒张的动画循环播放。
闻星玥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认真地记着笔记。昨晚她在图书馆待到很晚,准备下周的阶段性测试,凌晨才睡。此刻太阳穴隐隐作痛,她以为是睡眠不足,便悄悄按了按。
“…因此,心肌肥厚在早期是代偿性反应,但长期会导致心肌缺血、心律失常,最终进入失代偿期……”教授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闻星玥觉得眼前的文字开始模糊。她眨了眨眼,试图集中注意力,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视野边缘出现闪烁的光点,像坏掉的电视屏幕。她下意识去抓桌上的水杯,手却使不上力。
“闻星玥?”旁边的孟行止注意到她的异常,小声问,“你没事吧?”
她想摇头说没事,却发不出声音。世界在旋转,教授的声音变成嗡嗡的杂音。她看见林薇焦急的脸在眼前放大、扭曲,然后——
黑暗吞没了一切。
“星玥!闻星玥!”
惊叫声中,她像断线的木偶般从椅子上滑落,课本和笔记散落一地。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知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气息。闻星玥费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日光灯管散发着苍白的光。
“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她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男生,穿着和她一样的医学院白大褂,戴着细边眼镜,五官清秀,此刻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历嘉之。”见她眼神茫然,男生自我介绍,“和你同届,心内科方向的。你刚才在课上晕倒了,我和孟行止送你来的。”
闻星玥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
“别急,慢慢来。”孟南止扶她坐起,递过一杯温水,“教授已经通知了辅导员,林薇去办手续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小口抿着水,意识逐渐清晰。眩晕感已经退去,但四肢酸软无力,头还在隐隐作痛。“谢谢……我怎么了?”
“医生初步检查说可能是低血糖或者过度疲劳,但建议留院观察,做些详细检查。”孟南止顿了顿,“你最近是不是太拼了?脸色一直不太好。”
闻星玥没有回答。她确实很累,从开学到现在,每天都像绷紧的弦。但医学生的常态不就是如此吗?她没往心里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按部就班的医疗流程剧。抽血、心电图、超声检查……闻星玥配合着,心里却在默背心力衰竭的病理机制。作为一名医学生,她对这些流程太熟悉了,甚至能预判护士的下一个动作。
直到下午,主治医生刘主任拿着检查报告走进病房时,脸色异常凝重。
“闻同学,你的家属……”
“我是她同学,也是医学院的。”孟南止站起来,“老师,有什么情况您可以直接说,她……她能理解。”
刘主任看了看闻星玥苍白的脸,又看了看她身上还未换下的白大褂,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你的血液检查里,有几项指标不太对。”医生递过报告单,指尖点着几个异常升高的数值,“结合心脏超声的结果,我们怀疑……可能是心肌病变。”
闻星玥接过报告。那些数字、那些医学术语,她再熟悉不过了。肌钙蛋白异常升高,射血分数降低,心室壁运动减弱……一条条,一项项,在她眼前排列组合,最终指向一个她不愿相信的结论。
“什么类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刘主任沉默了几秒:“需要做心肌活检和基因检测才能确诊。但根据现有指征,高度怀疑是……致心律失常性右室心肌病。”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
闻星玥拿着报告单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知道这个病。太知道了。这是一种遗传性心肌病,心肌被纤维脂肪组织替代,导致心律失常、心力衰竭。预后差,猝死风险高。药物治疗效果有限,唯一可能根治的方法是心脏移植,但供体稀缺,五年存活率……
“确诊率多少?”她打断自己的思绪,问得像个会诊医生。
“临床特征符合度很高,如果基因检测发现相关突变,基本可以确诊。”刘主任语气沉重,“闻同学,你是学医的,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们需要尽快通知你的家人,安排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家人?闻星玥脑子里闪过奶奶花白的头发,闪过洛远河在视频那头说“四月樱花开了,我去看你”时的样子。
“医生。”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得吓人,“如果是ARVC,目前的主流治疗方案是什么?胺碘酮?β受体阻滞剂?ICD植入?还是等移植?”
刘主任愣住了。他见过太多听到噩耗时崩溃、否认、愤怒的患者,却没见过这样冷静地和自己讨论治疗方案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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