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初春,南都市。
城市正从一场绵长的倒春寒中苏醒,梧桐新叶初绽,厂区铁门上的锈迹在细雨中泛着暗红。
这一年,华夏移动用户已突破两亿,彩信尚属新鲜事物,但短信早已成为厂里年轻人传递暗号的常用方式。
陈启年口袋里的那部诺基亚1100,灰白屏幕虽不显眼,却能在深夜亮起时,照亮他眼中骤然凝起的寒意。
那条匿名短信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小心周秘书。”
六个字,无头无尾,却像一把冰锥刺入他的神经。
他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十秒,指尖在删除键上停顿片刻,最终按下。
短信消失,但那行字却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久久不散。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如此直白的警告。
而他知道,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点出“周秘书”的人,绝非寻常。
从那天起,陈启年便如影随形地盯上了周文斌——厂长身边那位温文尔雅、说话总带三分笑的秘书。
国企改制已进入最后攻坚阶段,江南重工机械厂这块“肥肉”即将挂牌转让,资产评估、财务审计、员工安置……每一步都牵动千人命运。
而财务室那栋小楼,成了风暴眼中的静默堡垒。
一连三个夜晚,周文斌都在十一点后悄然离开宿舍,穿过空旷的厂区,走向财务楼。
脚步轻得像是怕惊动沉睡的机器,又像被某种秘密驱使着,步步紧逼。
他不去一楼办公室,而是径直下到地下室。
铁门“吱呀”一声开启,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霉味、纸张腐朽的酸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味。
墙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斑驳的砖缝滴落,“嗒、嗒、嗒”,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
脚下的水泥地湿滑,每一步都带着黏腻的触感。
偶尔有老鼠窸窣爬过的声音,从档案柜的缝隙中窜出,划破死寂,令人脊背发凉。
除了偶尔有档案员进去找一份几十年前的旧文件,几乎无人问津。
一个秘书,三更半夜来此做什么?
陈启年心中疑云密布。
他需要帮手,而且是绝对可靠的帮手。
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两个人的名字——林婉秋和老李头。
林婉秋,厂里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也是他心照不宣的红颜知己。
她不仅技术过硬,更掌管着全厂区监控系统和网络后台的最高权限。
老李头,厂区的门卫,一个快退休的老兵,为人正直,看着陈启年长大,对他视如己出。
陈启年找到林婉秋,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
林婉秋听完,秀眉紧蹙,她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凝重。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指尖传来木纹的粗糙感,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压抑内心的不安。
“启年,这事不简单。国企改制在即,财务问题是重中之重,周文斌在这个节骨眼上行为异常,背后一定有大问题。”
“我需要你的技术支持,还有老李头的掩护。”陈启年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语气中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铁锤敲在钢板上,清脆而沉重。
林婉秋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厂区监控的后门程序我早就留好了,可以随时屏蔽指定区域的信号。老李头那边,我去说,他最疼我。”
夜,更深了。
晚风卷着江南特有的湿气,吹得厂区里老旧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低语,也像是警告。
远处几盏路灯忽明忽暗,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潜伏的鬼魅。
在老李头心照不宣的“疏忽”下,一道侧门悄然打开,陈启年和林婉秋如同两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沉睡的厂区。
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财务楼的后面。
陈启年指了指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我们从这里进去,可以直接通到地下室上方的主管道。”
管道内狭窄逼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每一步移动都会扬起一片尘雾,呛得人喉咙发干,鼻腔里充斥着陈年尘埃的土腥味。
空气里混合着金属锈味和霉菌发酵的味道,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膝盖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次声响都像在敲打他们的神经。
手电的微光在管道内折射,映出两人紧绷的侧脸,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带着一丝凉意。
终于,他们抵达了地下室正上方的管道区域。
陈启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处格栅的盖板。
金属铰链发出极轻的“咔”声,随即被他用手指压住,避免更多响动。
下方,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正在晃动,映出了周文斌那张略显扭曲的脸。
他正拿着手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狠戾。
声音通过冰冷的金属管道传上来,清晰而刺耳,夹杂着电流的轻微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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