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机械厂的夜,深沉如墨。
风穿过老旧的厂房之间,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低语。
厂长办公室的灯光,却像一颗顽固的钉子,死死地钉在这片黑暗之中,投下一道刺眼的光痕。
周明德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阴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红木桌面,那节奏如同心跳,急促而压抑。
他刚刚亲眼看着纪检委的黑色轿车带走了财务科长孙德贵,那刺耳的警笛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抽打他紧绷的神经。
空气中还残留着橡胶轮胎摩擦地面的焦味,令人作呕。
“废物!真是个废物!”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水珠溅出,在桌面留下点点水痕。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陈启年那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孙德贵这条线。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焦躁不安。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孙德贵知道的太多了,一旦他的心理防线被攻破,自己这十几年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
“周秘书!”他对着门口厉声喝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门应声而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他的心腹,周海。
“老板。”周海的声音沉稳,但眼神中也难掩一丝慌乱。
额角的汗珠在灯光下微微发亮,映出他内心的紧张。
“立刻,马上!”周明德的声音压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第一,通知保安部,即刻起,封锁财务室,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账目、凭证、电脑,全部原地封存!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是!”
“第二,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联系京城最好的律师团队,我要他们明天一早就到江城!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孙德贵给我捞出来,至少,要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周海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来自上层的压力正沉沉压在他的肩头。
“老板,我马上去办。”
周海转身欲走,却又被周明德叫住。
“等等!”周明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孙德贵这条线,必须想办法切断。但光防守不行,我们必须找到突破口,找到陈启年那边的破绽!他一个外来户,不可能没有弱点!去查,把他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给我翻出来!”
他要反击,他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在红星厂,他周明德才是天!
夜色更深了。
风从厂房的缝隙中钻入,发出尖锐的呼啸,仿佛在低语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当周明德在办公室里疯狂布局时,陈启年和林婉秋的身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三号生产车间的角落。
这里空气潮湿而沉重,弥漫着一股机油与铁锈混合的独特气味,混杂着尘土与金属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机床在夜色中像一头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默无声。
偶尔传来一两声金属冷缩的“咔哒”声,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是这里。”林婉秋压低声音,用手电筒照着一本厚厚的设备维护记录,光束在纸页上晃动,照出一串串密密麻麻的维修日期。
陈启年顺着光束看去,那是一台蒙着厚厚灰尘的机床,控制面板的屏幕已经龟裂,机身上甚至结了蜘蛛网。
他伸手摸了摸机身,冰冷而粗糙,指尖传来铁锈的颗粒感,仿佛在诉说着它早已报废的命运。
“这台机器……还在用吗?”陈启年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可能,”林婉秋断然摇头,“我问过车间的老工人,这台机床是十年前引进的,因为水土不服,故障率极高,五年前就彻底报废,一直闲置在这里了。”
一个早已报废的设备,却在账目上持续不断地产生高昂的维修费用。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两位领导,这么晚了还在查东西啊?”
陈启年和林婉秋心中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一个老旧的工具箱,铁质箱体在地面拖动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是车间的李师傅,厂里人称老李头,干了一辈子维修,是厂里资格最老的“设备医生”。
“李师傅,我们……”林婉秋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记录本的边角。
老李头却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精明。
他走到那台MA-073机床前,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冰冷的机身,叹了口气:“这台机器,我熟啊。当年就是我带人装的,后来也是我宣布它‘死刑’的。里面的核心主轴早就烧了,零件也拆得七七八八,根本没法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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