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年蹲在地上,指尖抵着硬盘接口扭曲的金属片,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主机外壳还带着余温,指尖轻触时传来一丝灼热,显然是他刚离开办公室时被人动的手脚。
技术科的门锁完好,窗户关得严丝合缝——能在十分钟内精准破坏硬盘却不留下痕迹的,只能是熟悉他工作习惯的人。
他猛地想起晨会上周明德敲着桌子冷笑的模样,想起南方商人王志递名片时指节轻叩桌面的节奏,那节奏和前世周明远心腹在实验室纵火前调试打火机的频率一模一样。
那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有节奏,像是某种危险的倒计时。
叮——裤兜里的BP机震动,惊得他一颤。
陈启年摸出来,屏幕上跳动着林婉秋的传呼号。
他盯着主机旁歪倒的电源线,突然笑了,嘴角扬起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
前世提交量子通讯实验数据前,他的实验室也遭遇过类似,当时所有原始测算稿都锁在林婉秋的抽屉里。
这个总把重要资料备份两份的习惯,是他手把手教给她的。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冷水泼在脸上,冰凉刺骨。
水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激起一阵战栗,他摸出钢笔在便签上唰唰写:婉秋,我办公室硬盘被人砸了,你抽屉里的数控系统测算稿还在吗?写完塞进文件袋,抄起外套就往技术科隔壁的研发室跑。
研发室的百叶窗拉着,昏黄的光透过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光影。
林婉秋正踮脚够顶层档案柜的资料。
听见脚步声回头,发梢扫过肩头,带起一阵淡淡的茉莉香,白大褂袖口沾着蓝墨水:刚看见你呼我,什么事?
陈启年把便签拍在她面前。
林婉秋的指尖在硬盘被砸四个字上顿了顿,转身拉开抽屉,金属拉手发出清脆的响,像是某种确定的答案。
泛黄的稿纸整整齐齐码在防潮袋里,每一页都有她特有的批注——用红笔圈出关键参数,再用蓝笔写启年说这个值需要再测三次。
我昨晚把优化模型的新数据也誊了一份。她抽出最底下的活页夹,封皮上是她娟秀的字迹《国产数控系统与西门子840D兼容性测算(修订版)》,你说市经委要看完整对比,我怕你熬夜,就多算了几组。
陈启年的喉结动了动。
前世林婉秋为了帮他补数据,在实验室熬了三天,最后发着烧还在按计算器。
此刻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完全没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那上面还留着刚才搬主机时被金属棱角硌出的红印。
现在能跟我去实验室吗?他声音发哑,需要你帮忙把这些数据做成报告。
林婉秋把活页夹往怀里一拢:我自行车在楼下,五分钟到。她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桌角,陈启年瞥见她鞋跟沾着实验室的水泥灰——她大概刚从车间回来,连午饭都没吃。
实验室的白炽灯在深夜里泛着冷光,照在林婉秋的侧脸,映出她专注的神情。
她的钢笔在稿纸上走得飞快,沙沙声与老式打印机咔嗒咔嗒的吐纸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默契的节奏。
凌晨三点,她突然停笔:这里的热变形系数,按你说的用2005年那篇论文的修正值?
陈启年翻出从后世记忆里抠出来的关键参数,记得标上根据德国亚琛工业大学2005年最新研究成果调整,市经委的人要看权威性。
林婉秋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他。
窗外的月光漏进百叶窗,在她脸上切出明暗,仿佛她的眼中藏着某种未说出口的疑问。
陈启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告诉她重生的事——但此刻她眼里只有信任,像二十年前在大学实验室里,他说这个电阻需要再换一个时,她连问都不问就开始拆电路板。
报告完成时,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
林婉秋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把最后一页递给陈启年:这次连容错率都算了三组,他们挑不出刺。她的睫毛上沾着熬夜的雾气,陈启年注意到她右手小指关节有新蹭的红痕——是刚才搬计算器时撞的。
市经委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冷风扑面,让人精神一振。
陈启年把装订好的报告推到主任面前时,周明德正用钢笔敲着桌面,王志的金丝眼镜反着光。
陈技术员,主任翻开报告,目光停在德国厂商9月降价那页,你这个预测......
行业趋势罢了。陈启年声音平稳,东南亚金融风暴波及德国出口商,他们需要用亚洲市场的销量对冲欧洲损失。他想起前世在德国参加展会时,西门子销售经理私下说的那句话:陈博士,要不是风暴,我们绝不会给中国这个折扣。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周明德的钢笔尖地折断,蓝墨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片。
王志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装着德远贸易的虚假报价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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