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德坐在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陈启年手里的文件袋，嘴角扯出个笑：小陈啊，听说你写了份数控改造方案？
是的周副厂。陈启年把报告推到会议桌上，国产系统的性价比......
打住。周明德指尖敲了敲桌面，镜片闪过一道光，上个月市经委来调研，明确说要抓大放小。
咱们厂现在最要紧的是压缩成本，不是搞什么技术革新。他翻开报告扫了两眼，国产系统？
我听说华中数控的设备半年前在二机厂出过事故，主轴崩裂差点伤了人。
陈启年的后背绷紧了。
前世他记得二机厂的事故是因为操作不当，和设备本身无关，但此刻不能挑明。
他正要开口，张建国咳嗽了两声：周副厂说得对。
咱们今年的预算本来就紧，引进设备得慎重。
我倒有个路子。一直沉默的王志突然插话。
这个穿花衬衫的南方商人跷着二郎腿，金链子在衬衫领口晃荡，我表兄在德国做机械贸易，能拿到西门子数控系统的内部价。他掏出张名片拍在桌上，整套设备算下来，比国产的贵不了十万。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
陈启年盯着那张名片，德远贸易四个烫金大字刺得他眼睛疼。
前世他在周明德的受贿证据里见过这个名字——2005年国企改制时，正是这家公司以三倍市场价了江南重工的设备，钱最后进了周明德的海外账户。
我建议先做市场调研。陈启年压下心头的火，德国厂商现在受亚洲金融危机影响，下半年可能会降价......
调研？周明德冷笑一声，等你调研完，三季度的生产指标谁来扛？
散会！
技术科的空调在午后发出刺耳的嗡鸣。
陈启年把德远贸易的工商资料拍在桌上，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电话那头，市工商局的老同学刚说完：这家公司注册地址是个居民楼，去年换了三任法人，全是挂名的。
他打开电脑，登录刚申请的中国机械网。
页面加载得很慢，屏幕上的字一个一个蹦出来：受东南亚金融风暴影响，德国工业设备出口商将于9月起对亚洲市场降价15%-20%......陈启年的手指重重敲在键盘上——如果等九月采购，光是西门子系统就能省一百万，足够覆盖国产系统的改造费用。
他快速下载市场分析报告，打印机开始咔嗒咔嗒吐纸。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他没注意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停在门口。
直到打印机吐出最后一页，他才想起该去食堂打饭。
锁门时，陈启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他猛地回头，只见自己的电脑主机歪在地上，电源线被扯得七零八落。
硬盘接口处的金属片扭曲着，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蹲下身，指尖触碰硬盘外壳——还有余温。
技术科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门锁没有撬动痕迹。
陈启年盯着地上的主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想起晨会时周明德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王志摸名片时那抹得逞的笑，想起昨夜和林婉秋讨论方案时，走廊里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文件袋还在他怀里，里面装着市场分析报告和德远贸易的调查资料。
陈启年捏紧文件袋，指节泛白。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十二点十分——离他离开办公室，不过十分钟。
谁在背后搞鬼？技术报告还能如期提交吗？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桌上的稿纸哗哗作响。
陈启年弯腰捡起主机，金属外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硬盘接口处的划痕，忽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那场大火——也是这样，关键数据在提交前不翼而飞。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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