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路扫描器”原型机发出的暗红色激光束,在母版虫胶面上无声游移。小林博士俯身凑近监视器,镜片反射着屏幕上缓慢构建的三维点云图像——那些由无数细微光点勾勒出的、放大了千百倍的音轨凹槽纹路,如同干涸河床上纵横交错的沟壑,在冰冷的电子视野中纤毫毕现。每一次激光束的细微移动,都像是死神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拂过武韶刻下的、通往抗联布防图的致命密码。
空气凝固了。只有设备内部冷却风扇低沉的嗡鸣,以及小林博士偶尔发出的、短促而精确的日文指令。赵大锤和另一名工人僵立在工作台旁,脸色惨白,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精密而致命的仪式。小陈站在武韶侧后方半步,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目光茫然地在那些闪烁的指示灯和武韶惨白的侧脸上来回逡巡。
武韶的右手依旧插在棉袍口袋里,指尖死死扣着那枚黄豆大小、蜡封的“毒药”。冰冷的蜡壳几乎要被指尖的冷汗和体温融化。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胃部那片闷烧的战场,带来一阵阵眩晕和翻涌的恶心。冷汗沿着脊椎沟壑无声滑落,浸湿了内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小林博士专注的侧影上,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紧紧锁定着那台“纹路扫描器”的监视屏幕。
点云图像在缓慢推进。
一个微小的、规则的几何凸起轮廓——那是他刻下的一个“点”标记!——在屏幕边缘一闪而过,尚未被算法清晰勾勒,却足以让武韶的心跳骤然停跳半拍!小林博士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似乎放大了那个区域!
就是现在!
或者……再等一秒?等那轮廓更清晰一点,确认它是否被捕捉?但下一秒,可能就是暴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瞬间,武韶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站立不稳,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金属工作台边缘。这个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呃……”一声压抑的、饱含痛苦的呻吟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的身体微微佝偻,脸色瞬间由灰白转为一种骇人的死灰,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沁出,汇聚成珠,沿着鬓角滚落。
“武专员!”小陈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搀扶。
黑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从母版转向武韶,金丝眼镜后的审视更加锐利。
小林博士的动作也顿住了,不满地皱起眉头,显然对被打断极其不快。
“抱……抱歉……”武韶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剧烈的喘息,“老毛病……胃……胃痛……”他借着小陈的搀扶,艰难地直起一点身体,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按着腹部,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艰难地抬起,越过小林博士,投向黑泽,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几分哀求意味的笑容:
“大佐……小林博士……实在……实在失礼。这胃疾……折磨多年……这地下……阴冷……实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黑泽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评估一场拙劣的表演,又像是在观察一个濒死猎物最后的挣扎。小林博士则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和不耐烦。
武韶喘息稍定,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目光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属于“文化专员”的执着,投向工作台上那块深褐斑驳的母版封盖:“……只是……这‘磐石’母版……乃‘百乐声’呕心沥血之作……梅先生的《贵妃醉酒》……更是国粹精髓……若……若因这扫描……强光……或是……或是这精密设备的……震动……损伤了原始音轨……那……那真是……万死莫赎啊……”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痛苦,却精准地戳中了小林博士作为技术人员的敏感神经和对“原始样本完整性”的偏执。
“八嘎!”小林博士终于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脸色铁青,“仪器经过严格校准!震动隔离!激光能量极低!绝不会损伤母版!”他感觉自己的专业能力受到了侮辱。
“小林博士息怒……”武韶更加虚弱地摆摆手,仿佛随时会倒下,“在下……不通此道……只是……只是忧心国粹……忧心这来之不易的……艺术瑰宝……”他剧烈地喘息着,目光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恳切,再次转向黑泽,“大佐……您看……这扫描……是否……是否真的必要?唱片……终究是要听的……不如……不如现场灌录试听?用最顶级的……真空管唱机……既能复核音质……又能……又能让诸位太君……亲自品鉴这……这国粹神韵?若……若有丝毫瑕疵……再行技术分析……也不迟啊……”
他抛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可能的干扰方案——用灌录唱片的声波,去覆盖、去干扰那冰冷的机器对凹槽形貌的窥探!用“艺术”的噪音,去淹没“灰烬”的痕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