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鲜红。
科兹说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着,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猩红,像有人把整个世界的颜色都调成了血。然后感觉来了——手掌黏腻、温热,指缝间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滴。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腕,涂满了浓稠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血。
血太多了,多到不正常,多到像是刚从什么巨大的创口里喷涌出来溅上去的。
他顺着血迹的方向抬头。
周北辰躺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穿着那身发白的作战服,胸口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边缘不整齐,像是被什么钝器硬生生撕开的。血从那里汩汩往外涌,在地上聚成一滩,还在不断扩大。
科兹想跑过去,想按住那个伤口,想说点什么,但身体动不了。他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看着。
最恐怖的是周北辰的脸。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睁着眼睛,瞳孔散开,无神地对着头顶那片铁灰色的诺斯特拉莫天空。嘴巴微微张着,像是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那双眼睛,科兹见过很多次。看他杀人时会微微眯起,教他用匕首时会专注,听他讲那些关于“制度”和“希望”的怪话时会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但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空的。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诡异的平静:
“我说过我会杀了他。”
科兹猛地坐起来。
废弃教堂的二楼,他临时藏身的地方。月光从破碎的彩绘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空气里有灰尘和霉味,还有远处飘来的垃圾焚烧的烟。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干净的。没有血。
但那种黏腻温热的触感还在皮肤上残留,像刚摘掉手套。他用力在裤子上擦,擦到手心发红,可感觉还在。
之后的几天,科兹开始躲着周北辰。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诺斯特拉莫虽然大,但周北辰知道他常去的地方,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躲藏时喜欢选什么样的角落。但科兹还是尽量避开。白天不出现,晚上行动时故意选和周北辰规划路线相反的方向,就算偶然碰见,也低着头匆匆离开,说不上两句话就走。
周北辰当然注意到了。
第一天,他以为科兹只是心情不好——这孩子偶尔会这样,被某个特别血腥的幻象缠住,沉默一两天。第二天,他开始觉得不对劲。第三天,他在科兹可能经过的三个路口都留了记号:一块特定的碎砖摆成的箭头,指向他们常碰头的那个废弃仓库。
科兹没来。
第四天傍晚,周北辰在一栋半塌的公寓楼天台上找到了他。
科兹蹲在护栏边缘,背对着楼梯口,望着下面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他听见脚步声,肩膀僵了一下,没回头。
“躲我?”周北辰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
沉默。
“凉快,说话。”
科兹还是不说话,只是盯着下面。一个铁砧帮的打手正在勒索一个卖热汤的小摊贩,摊主颤抖着掏出几个硬币,打手嫌少,一脚踢翻了汤锅。
“我去处理。”科兹突然说,站起身。
周北辰按住他肩膀:“不急。先说你的事。”
“我没事。”
“那你躲什么?”
科兹不吭声,身体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周北辰看着他侧脸,这孩子最近又瘦了些,下颌线锋利得几乎能割手,眼睛里全是血丝。
“做噩梦了?”周北辰问,“又看见什么了?”
科兹的呼吸停了一瞬。
“告诉我。”周北辰的声音放软了些,“不管是什么,说出来总比憋着强。”
长久的沉默。下面街道上,打手抢了钱,扬长而去,摊主蹲在地上收拾洒掉的汤,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看见我杀了你。”科兹终于说。
周北辰愣了一下。
“凉快,仔细点。”
“我看见自己满手都是血,你就躺在我前面,胸口开了一个洞,眼睛……”科兹顿了顿,“眼睛对着天,空的。”
他说得很平静,但周北辰听得出那种平静下面的颤抖。
“就这?”周北辰笑了。
科兹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和愤怒:“什么叫‘就这’?我看见我杀了你!用我的手!”
“但你还没杀,对吧?”周北辰说,“你看,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儿,跟你说话。”
“可是幻象会成真!之前的都——”
“之前的那些,是因为你只看到了结果,没看到过程。”周北辰打断他,“你看到楼塌了,但没看到楼为什么塌——是结构坏了。你看到人死了,但没看到人为什么死——是得罪了黑帮。那些事会发生,不是因为你的预言,是因为诺斯特拉莫本来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他拍拍科兹的肩膀:“至于你杀我……先不说你打不打得过我,就算你真想杀,总得有个理由吧?我哪儿得罪你了?”
科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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