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黄浦江面镀上一层碎金。
永乐元年(洪武三十八年)八月初一,上海吴淞口码头。
人声鼎沸如潮水般漫过十里江岸。五万移民黑压压地挤在码头区,肩扛手提的行囊堆成小山,孩童的啼哭、妇人的叮嘱、汉子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嘈杂而充满生机的乐章。
码头最前端,九丈高的花岗岩奠基石碑巍然耸立,上刻太子朱雄英亲题八个鎏金大字:
“开疆拓土,万世之基”
碑前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大明监国太子朱雄英身着明黄蟠龙袍,头戴翼善冠,正朗声宣读《殷洲开拓令》。三十一岁的他已监国三年,眉宇间既有父皇朱标的宽仁,又隐隐透出皇祖父朱元璋的刚毅。
“……凡赴殷洲之民,授田百亩,十年免赋。每户赐安家费五十明元、种子三石、铁犁一具、耕牛一头——若无牛,以铁制‘人力犁’代之。官府建屋,三年免租……”
台下移民中爆发出欢呼。一个穿着补丁棉衣的老农颤巍巍跪倒,高喊:“太子殿下千岁!陛下万岁!太上皇万岁!”
人群如浪般跪倒,声震云霄。
骆文博立在朱雄英身侧三步处,一袭深紫色仙鹤补子朝服,腰悬御赐白玉带。四十一岁的他鬓角已见霜色——那是两次施展《回春续命诀》救徐达、朱标折损寿元留下的痕迹,却更添几分威仪。
他的目光扫过江面,思绪却飘回三日前。
八月初一,三日前。南京紫金山,颐年宫。
这座太上皇退隐后居住的宫殿依山而建,青瓦白墙掩映在苍松翠柏间。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殿内青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朱元璋斜靠在紫檀木榻上,身上盖着杏黄锦被。七十九岁的老人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如沟壑,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那是执掌天下三十八载淬炼出的目光。
马皇后坐在榻边矮凳上,正仔细地剥着橘子。七十五岁的她头发银白,梳得一丝不苟,深青色的常服袖口绣着简朴的缠枝莲纹。虽无华丽装饰,那份母仪天下的气度却沉淀在每一个细微动作里。
骆文博躬身立于榻前三步,态度恭敬。
“坐。”朱元璋抬了抬手指。
太监搬来绣墩,骆文博谢恩后坐下,只坐了半边。
“五万移民,六万大军,一百多条船。”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文博,你这次动静不小。”
“是。”骆文博坦然应道,“殷洲广袤,东西宽近万里。若只建几个据点,易被西班牙人蚕食。臣思虑再三,唯有一次性投入足够人力物力,方能站稳脚跟。”
马皇后将剥好的橘子递到朱元璋手中,温声道:“文博做事向来稳妥。当年救雄英、改盐税、建银行,哪一件不是思虑周全?”
朱元璋接过橘子,掰了一瓣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殿内安静,只有老人细微的吞咽声。
良久,朱元璋放下橘子,盯着骆文博:“标儿定年号‘永乐’,你可知何意?”
骆文博正色道:“陛下仁慈,愿天下永享安乐。”
“是,也不是。”朱元璋目光深远,“标儿心善,想的是百姓安乐。但咱告诉你——永乐永乐,先要有力量,才能长久安乐!没有洪武朝打下的疆土、攒下的家底,拿什么永享安乐?”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几分:“你这次去殷洲,给咱记住:大明现在有力量,所以能开拓万里。但开拓之后,更要守得住!要教化,要修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才是真正的永乐!”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骆文博郑重道。尽管他已是辅国公、太师、内阁首辅,在朱元璋面前仍以女婿身份自称“儿臣”。
马皇后这时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骆文博:“这里面是咱从凤阳老家带来的土,还有一撮孝陵的松针。你带到殷洲,洒在新土地上——让大明的根,扎到万里之外。”
骆文博双手接过,锦囊很轻,却觉重若千钧。
朱元璋忽然撑着身子坐直了些,目光如炬:“文博,你实话告诉咱——殷洲,将来会不会自立?”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骆文博迎上朱元璋的目光,毫不回避:“父皇,儿臣是大明的臣子,永远都是。殷洲开拓,是为大明开万世基业。将来那里建起的,是大明的兄弟之邦,绝不会是大明的敌人。”
“兄弟之邦……”朱元璋重复这四个字,忽然笑了,笑容里有些复杂,“好,兄弟之邦。咱信你。”
他重新靠回榻上,挥挥手:“去吧。好好干,让标儿、让雄英、让咱和你母后,都能看见一个横跨两洋的大明。”
骆文博起身,行大礼,三叩首。
起身时,马皇后轻声道:“文博,此去万里,照顾好自己。明月和妙云……你要多体谅。家国天下,家在前头。”
“儿臣明白。”
走出颐年宫时,夕阳西斜,将紫金山染成金红。骆文博回头,看见朱元璋和马皇后并肩站在殿门口,朝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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