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库内,空气仿佛因杨若华的到来而重新流动,却又陷入另一种凝滞。朱鹤洲看着眼前女子清冽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五味杂陈。田知夏带来的惊天秘密如同巨石压在心口,而杨若华的信任与担忧,则让他无法继续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海中仍在翻腾的现代记忆碎片,以及田知夏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事,他必须说,但不能全说。
“若华,”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努力恢复平静,“我没事。只是……刚才触碰那玉匣时,看到了一些……幻象。”
“幻象?”杨若华走近几步,目光扫过那已然失去光泽、静静躺在托盘上的玉匣,眉头微蹙,“是何幻象?可与靖王余孽有关?”她首先想到的仍是现实的威胁。
朱鹤洲摇了摇头,他需要找一个既能透露部分真相,又不至于让她心神大乱的说法。“不,并非靖王。那幻象……光怪陆离,有钢铁铸造的楼宇,有无需马匹便能飞速奔驰的古怪车辆……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深深望入杨若华的眼睛,“还有一个侧影,与李……极为相似。”
杨若华闻言,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与我相似?”她下意识地重复,随即眼神锐利起来,“此玉匣是田家之物,难道田医女在其中留下了什么惑人心智的阵法?”
“不,与她无关。”朱鹤洲立刻否定,他不能将田知夏推出来,“或许……是这玉匣材质特殊,勾连了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层面。”他斟酌着用词,“若华,你相信吗?在这苍穹之上,或许并不仅仅只有我们这一方世界。”
杨若华愣住了。她自幼博览群书,精通星象堪舆,对于宇宙之浩瀚自有认知,但“他界”之说,多存于古籍神话之中。她看着朱鹤洲异常认真的表情,不似作伪,更不像心神受创的胡言乱语。
“你是说……洞天福地?或是……域外星辰?”她试探着问,理智让她难以立刻接受。
“或许比那更……复杂。”朱鹤洲无法解释“现代”的概念,只能引导,“那幻象中的‘世界’,规则与我们此处截然不同。而我看到的那与你相似的女子,身处其中。”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心有所感……仿佛,那是另一个时空的……你我。”
另一个时空的……你我?
这话太过惊世骇俗,杨若华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朱鹤洲紧紧握住。她抬眸,撞进他深邃而带着一丝不确定,却无比坦诚的眼眸中。她没有感受到欺骗,只感受到一种试图与她分担某种沉重秘密的真挚。
“你……”她心跳莫名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某种宏大命运的悸动,“你确定那不是心魔,或是过度劳累所致的幻视?”
“我希望是。”朱鹤洲苦笑,“但那种感觉太过真实,而且,这玉匣是田家之物,田家……似乎掌握着一些我们不了解的、关于时空与灵魂的古老秘辛。”他巧妙地再次将线索引向田知夏的家族,为后续可能的解释埋下伏笔。
杨若华沉默了。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眼看了看那神秘的玉匣。朱鹤洲的为人她清楚,绝非信口开河之辈。而他此刻的凝重,也绝非伪装。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细听之下,仍有一丝波澜,“需从长计议,谨慎查证。眼下朝局未稳,陛下昏迷,切不可让此等虚无缥缈之事乱了心神,授人以柄。”
她首先考虑的,依旧是现实的大局。这份冷静与担当,让朱鹤洲心中既感安慰,又有些愧疚。他点了点头:“我明白。此事暂且限于你我之间。”
杨若华微微颔首,算是达成了共识。她转而问道:“那田医女……既然此物与她家族有关,她是否……”
“她或许知晓一些内情,但如今下落不明,无从问起。”朱鹤洲避重就轻,“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眼前之事。西郊发现的靖王遗物,可还有其他线索?”
提到正事,杨若华神色一正:“除了这玉匣,还找到一些往来密信,正在破译。另外,我在整理司天监旧档时,发现前朝龙图阁曾收录过一批关于‘定星’、‘界域’的孤本杂记,或许……能与你这‘幻象’有所关联。”
定星?界域?
朱鹤洲心中一动,这不正与田知夏提到的“定界石”、“节点”隐隐对应吗?
“那些杂记在何处?”他立刻追问。
“存放于皇史宬深处,等闲不得调阅。需陛下手谕或几位辅政大臣联名方可。”杨若华道,“不过,我或许可以借校勘星图之名,申请进入外围书库查阅目录,看看是否有值得注意的线索。”
“好!此事就劳你费心。”朱鹤洲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或许,答案就藏在那些被尘埃覆盖的古籍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吏员在门外禀报:“监正大人,杨监副,北境云焕公主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阿史那云焕?她怎么来了?
朱鹤洲与杨若华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刚刚谈及“他界”与“相似之人”,这位性格迥异的北境公主便恰好出现,这让朱鹤洲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异样。
“请公主去值房稍候,我们即刻便到。”朱鹤洲扬声回应。
吏员领命而去。
杨若华看向朱鹤洲,低声道:“云焕公主此时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她性子直率,方才你我商议之事,切莫在她面前提及。”
“我晓得。”朱鹤洲点头。阿史那云焕固然是盟友,但“转世”、“他界”这等骇人听闻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关系错综复杂的现在。
两人收拾心情,将玉匣重新封存好,这才一前一后走出密库。
然而,朱鹤洲心中清楚,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悄然生根发芽。杨若华看似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部分坦白,但她那颗聪慧绝顶的心,绝不会停止思考与探究。而阿史那云焕的突然到访,又是否会与这越来越扑朔迷离的局有关?
他抬头,望向司天监值房的方向,目光变得深沉。
真相的面纱,正在被一点点揭开。而前方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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